第二百五十三章 入霧

　　雪過天晴。
　　群山變白。
　　從天上看去，商道、河流像白紙上的壹條條曲折黑線。
　　潞江，其中最粗的壹條黑線。
　　壹艘獨木飛舟緊貼著江面，逆流而上。
　　舟首。
　　盧通壹襲怨女袍。
　　虎爪抓舟板，魈臂握鐵棍。背後壹條暗金色鱗尾，尾巴上纏著亮金盤龍。
　　舟內，大憨站在中央。
　　周圍二虎帶著七個結拜兄弟，人人手持壹桿大旗，操控獨木飛舟。
　　“有魚，左前方。”
　　其中壹人盯著水面，開口提醒。
　　水面猛得破開。
　　壹條巨顱獠魚躍出，張開五尺巨口，咬向小舟。
　　盧通瞥了壹眼，隨手掄出壹棍。
　　棍首打中魚鰓。
　　鰓骨瞬間粉碎，小半個魚頭也被打掉，八尺長的大魚橫飛出去，落入水中。
　　二虎走出兩步，道：“頭兒，這些小零碎交給我吧。”
　　他看著遠處，搖了搖頭。
　　“按計劃行事。大憨找洞，我殺鬼、怪、妖。等我們恢復法力時，妳們再出手護法。”
　　“明白。”
　　壹天半後，水中開始出現壹些黑色棉絮。
　　又過去兩個時辰。
　　前方出現壹堵接天、連地的灰色霧墻。
　　“生火吃飯，壹炷香後入霧。”
　　“是。”
　　……
　　霧中。
　　獨木飛舟離開水面，在岸邊沿著河道，繼續逆流而上。
　　盧通祭出大日森羅，化為小烈陽驅散灰霧。
　　周圍十分安靜。
　　沒有風吹過樹葉的嘩啦聲、也沒有蟲鳥鳴叫，僅有潞江傳出陣陣水流聲。
　　他時不時地屈指彈出壹枚八角路標。
　　半空、樹杈、草叢、土壤……
　　壹枚枚路標，有明的、暗的，還有假的。
　　“噗、噗……”
　　壹連串積雪落地聲。
　　盧通舒了口氣，嘴裏鉆出壹串白氣。
　　“我來對付，妳們小心壹些。萬壹有霧怪過來，出手時記得節省法力。”
　　“頭兒，記下了。”
　　他留下小烈陽，提著棍子走進灰霧。
　　聲音越來越近。
　　盧通擡起右臂，靛藍毛發間生出壹叢叢細小風刃。
　　手臂揮出，狂風吹起。
　　灰霧隨風翻滾，變得有濃、有淡，其中還有壹片片空隙。
　　空隙中，積雪飛濺。
　　壹群霧怪卷著陰靈、冰渣、泥水，沖殺過來。
　　霧怪、霧鬼，靠陰靈修行。
　　而陰靈由神魂所化，人的神魂天生強壯，對它們來說，就是壹枚枚行走的丹藥。
　　他神色壹凝，脖頸上閃過壹抹銅色，渾身皮、肉、血、筋、骨，瞬間彼此相融。
　　《三元甲》，大成。
　　肉身內外渾如壹體，如同金鐵澆鑄。
　　盧通舉起鐵棍，背後鱗尾左右擺動，抽出壹記記破空聲。
　　很快。
　　壹頭纏著藤蔓的猿形霧怪滾到身前，探出兩條手臂。整張臉從中央裂開，顱內大團黑色棉絮蠕動，化為壹根黑針，猛得刺出。
　　鐵棍揮過。
　　黑針壹觸即潰，兩條手臂也同時斷開。
　　鱗尾掃過。
　　方圓三丈內，壹掃而空。
　　“來！”
　　他大吼壹聲，再次揮出鐵棍。
　　壹棍揮出。
　　壹條蟒蛇模樣的霧怪被掃掉了頭顱。
　　半柱香後，周圍恢復平靜。
　　盧通低頭看去。
　　雙手、雙腿、鐵棍、尾巴，以及大半個身體，全部沾滿黑水。
　　周圍看不見積雪，到處都是黑棉絮、黑水。
　　返回飛舟邊。
　　這裏也是壹片狼藉。
　　他問道：“怎麽回事？”
　　“頭兒，水裏鉆出來壹群霧怪，看著像魚、又像蜥蜴。”
　　盧通挨個看過幾人。
　　壹個不少。
　　“行了，繼續走。”
　　二虎揮了下手臂，飛舟升起兩尺，貼著地面繼續前行。
　　“頭兒，有鬼嗎？”
　　他盤腿坐著舟首，點了下頭，道：“有。剛才有壹部分霧怪退走了，應該是收到了霧鬼的口令。”
　　“那……”二虎看了下左右，“我們會不會被跟蹤。”
　　“可能吧。”
　　……
　　五天後。
　　盧通看著腳下的石橋。
　　“橫槍古橋，就是這裏。”
　　石橋上爬滿了苔蘚。
　　以前應該是綠的，現在變成了黑色，腳壹踩，滲出壹團黑汁。
　　古橋橫跨在潞江上。
　　“頭兒，先去哪邊？”
　　他看向左側。
　　寬大石橋，直挺挺地插入灰霧，像壹條通向死地的不歸路。
　　又看向右側。
　　和左側壹模壹樣。
　　“去右邊。”
　　橋頭。
　　盧通從橋上跳下去，踩在壹片泥土上，隨手抓起壹把，放在手掌揉搓。
　　土粒極細，捏著軟綿綿的。
　　絨綿軟土。
　　這裏有水、有槍、有軟土，只要再找到洞，差不多就八九不離十了。
　　“大憨，試試，能不能鉆下去。”
　　“嗯。”
　　大憨從舟上升起，飛到泥土上方，背上的毛發脫落，壹根根聚為槍頭，鉆向泥土。
　　短短幾息，鉆出壹口大洞。
　　大憨雙手貼在肚子上，像壹條胖魚，鉆進洞裏。
　　“二虎，守好洞口。”
　　“是。”
　　盧通飛身跟過去，尾巴上流出壹層金光，裹住渾身上下。
　　壹手插進土裏，土壤被慢慢分開。
　　他心頭壹松。
　　可以入土。
　　不過入土比入沙困難，像在水草裏遊泳，有壹股股力量拉扯。
　　大憨已經不見蹤影。
　　盧通換了壹個方向，壹點點鉆入土中。
　　黑暗、死寂、憋悶……
　　他找了許久，後方傳來大憨的聲音：“頭兒，有洞。”
　　聲如天籟。
　　盧通迅速折返回去，問道：“有洞？”
　　“嗯，橋頭下面。”
　　“走！”
　　二人壹前壹後，迅速深入地下。
　　壹處洞窟。
　　盧通躍進窟內，立即環視壹周，頓時眼神壹黯。
　　沒有鐘乳，更沒有“萬根筆”。
　　洞中僅壹根極粗的石柱，柱子上雕著盤龍、下山虎、展翅鳳。旁邊還擺了壹張供桌，上面的瓜、果、點心早已腐爛。
　　橫槍古橋的橋柱。
　　他繞著柱子走了壹圈，問道：“還有其他洞嗎？”
　　“有，我聽到了幾個空的地方。”
　　“過去看看。”
　　片刻後，二人又進入壹個洞窟。
　　柱子、供桌，和上壹個洞窟壹模壹樣。
　　盧通又走了壹圈。
　　最後看著柱子，嘆了壹口氣。
　　“走吧，不是這裏。”
　　外面。
　　盧通壹步跨上飛舟，道：“走了，去槍林山。”
　　其他人紛紛魚躍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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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八天過去。
　　盧通懸在半空。
　　取出壹個玉瓶，把入霧前存下的火煞引入大日森羅。
　　大日森羅上多出壹抹金光。
　　之後灌入滾滾法力，大日森羅化為壹尊直徑兩丈的小烈陽。
　　灰霧褪去，方圓數裏驟然壹空。
　　他看向下方。
　　壹處山口。
　　達谷河從山口湧出，在斷口處傾瀉而出，形成壹道瀑布。
　　河道兩側，細長山峰壹座挨著壹座，像筆架上掛了壹排筆。不過，其中壹些山峰已經倒塌。
　　盧通心中回想。
　　急流，有了；槍，有了；壹張口，山口也有。
　　鑼無回響？
　　他取出銅鑼，用力敲了壹下。
　　“咚！”
　　“咚～”
　　盧通蹙了蹙眉頭。
　　有回響，不大，應該界於有和沒有之間。
　　“洞連洞，萬根筆下。”
　　他環視壹周，道：“大憨，去找洞。”
　　大憨找了個地方鉆進山裏。
　　二虎突然喊道：“頭兒，快來看。”
　　盧通飛身過去。
　　河邊，背風處。
　　二虎掃掉壹大片積雪，其中壹角露出了大堆灰燼。
　　壹人過去翻出幾塊木炭，用力捏了幾下，道：“沒軟透，近幾天燒的。”
　　他盯著灰燼。
　　塗昆順來過，又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