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解答篇

　　“……也就是說，薛衾到底還是察覺到不對頭了？”林三酒跨出壹大步，邁過兩階樓梯，聲音裏含著苦笑的意味。
　　“可不是嗎！走到壹半兒她就開始嘀咕了，要不是行動還需要白小可的話，她肯定就自己來了。”梨桃個子小，步子邁得很匆忙才能跟上林三酒的速度。她亮晶晶、如同小狗似的黑眼睛裏浸滿了放松的笑意：“……本來她的意思是，讓我找到妳以後，哪怕死拽活拉也要把妳帶走呢。”
　　“咳！”知道了外面行動才剛剛開始幾十分鐘以後，林三酒放心多了。她用打磨劑照亮眼前的臺階，對伊甸園裏另壹頭的薛衾有點哭笑不得。“她說的危險我都經歷過了，只是壹個副本而已，妳看，咱們現在都上了好幾層樓了，不也沒事嗎。”
　　說是好幾層樓也不盡然，因為黑塔只有最底層和最頂層；中間的，只是壹層又壹層、仿佛盤旋無盡的樓梯而已。如果能源中樞真的在黑塔裏的話，那麽肯定在塔頂無疑；此刻二人已經爬了四五道彎折的樓梯了，而頭頂上的樓梯卻還看不見終點。
　　“噢對了，那個副本是什麽樣的？妳怎麽出來的？”
　　這個連林三酒自己也不好回答——她沈吟了壹會兒，回頭看了看梨桃，忽然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不如讓我把副本裏的故事給妳講講，看看妳能不能找到答案，哪怕多壹個臭皮匠呢，也是好的。”
　　說罷，她就將副本裏發生的事，盡可能巨細無遺地給梨桃講了壹遍。
　　童話副本的故事線相互穿插，時間又亂作壹團，林三酒自己講來也覺得很費勁；但叫她也不敢置信的是，在她亂七八糟的講述完畢以後，梨桃竟然聽明白了。
　　“……能出來，我全靠僥幸。因為我真的怎麽想也想不通，這個副本是怎麽回事……”
　　在壹晃壹晃的銀光裏，林三酒壹面聽著二人規律的腳步聲，壹面吐出了亙在心頭的困惑。
　　身旁的梨桃靜了壹會兒，似乎也被難住了。銀光照亮了面前上升的樓梯，反倒看不見她的表情——過了好半晌，她才輕輕地說了壹聲：“三個主人公的年紀對不上號，這挺有意思的……”
　　“妳有什麽想法？”林三酒饒有興致地問道。
　　離塔頂還有很遠的壹段距離；出於謹慎起見，她並沒有完全放開速度。在到達塔頂前的這壹段路程裏，她很願意聽聽梨桃的看法。
　　梨桃的腳步不知不覺放慢了些，她有幾分猶豫地笑了壹聲：“……也就是個想法而已，不知道對不對。”
　　“那有什麽關系？妳說。”
　　“……我覺得，如果以‘因為過去發生了某事，從而導致未來發生了某事’這樣的邏輯來思考的話，可能從根本上就錯了。”梨桃的第壹句話就抓住了林三酒的註意力：“我認為這三個故事其實應該是各自獨立的，毫不相幹的。”
　　“誒？可是王子的死……還有萊拉的鏡子……怎麽解釋？”
　　梨桃似乎覺得把自己的想法正確表達出來，是壹件有點棘手的任務——想了想，她問道：“妳身上有紙嗎？”
　　林三酒停下腳步，在自己的卡片庫翻了壹通。物資多半還是從極溫地獄裏找到的，高溫下的紙制品本來存留就不多了；她最終還是從壹卷衛生紙上扯下來了壹張，遞給梨桃。
　　“我要三張。”梨桃接過去說。
　　林三酒壹楞，好像隱隱抓住了什麽，到底還是沒有想明白。她又遞過去兩張紙，將衛生紙轉回成卡片，剛要連同其它的壹些東西壹塊兒收起來，忽然發現中間還夾著日記卡。
　　“啊，這不是我的萌系小美女嗎！”——卡片上只有這麽壹句話。
　　在梨桃看見這張丟人現眼的卡之前，林三酒就迅速將它收進了身體裏——隨即若無其事地擡起頭，發現梨桃沈吟著，用左手手指分別夾住兩張衛生紙，右手捏著最後壹張，擺在它們的下方。
　　現在，三張衛生紙在空中呈現出了上、中、下三層的模樣。
　　“每壹張紙，都代表壹個故事。”梨桃清清嗓子，聲音裏含著興奮，似乎很喜歡解密。“它們是平行的，互不幹擾的，各有自己的時間流。”
　　“時間跨度最大的，也是時間流最快的，是藍胡子的故事。”她壹邊說，壹邊單獨拿出最上面的壹張，用指甲劃出壹條短杠、壹個圓點——短杠和圓點重復交互了好幾次，代表高頻率。“藍胡子在七歲時遇見仙女，壹直到快四十的時候娶了萊拉，這中間足有近三十年。”
　　林三酒點點頭，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其次是小紅帽。”這壹次，梨桃劃出的杠稍微長了壹些，杠和圓點的頻率低了下來。“從愛瑪到小紅帽，也差不多過去了二十余年的時間。”
　　“那麽，時間流度最慢的，就是灰姑娘？”林三酒忍不住接口道。
　　“沒錯。當其他兩個故事——噢，妳把它們看作這兩張衛生紙好了——向前進了幾十年的時候，灰姑娘的世界裏才過了頂多幾個月。”說完，梨桃在第三張紙上劃了長長的壹條杠，壹個圓點。壹張短短的衛生紙，只容下了兩條長杠就到尾了。
　　她再次將三張紙擺成了平行的狀態。只是這壹回不同的是，梨桃從頭發上拔了壹根發夾，用尖端對準了衛生紙。
　　“現在我是那個老頭兒仙女，我騙得灰姑娘同意，要在她的這壹層紙上，穿幾個洞。”
　　林三酒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了什麽，感覺自己背上站起了壹片汗毛。
　　“這個圓點，好比是王子尋找辛德瑞拉的時間段。”梨桃手裏的發夾尖端，從第三張衛生紙的圓點處紮了壹個洞，穿破了它，探到了第二層，發夾變了個方向。“在小紅帽的這壹層裏，穿破小紅帽遭遇狼人的這個時間點。”
　　“現在，衛生紙上的無數細小菌塵，便隨著破洞，來到了新的壹層紙上。不管是‘狼人’細菌到了辛德瑞拉的紙上也好，還是‘王子’細菌來到了小紅帽的紙上……反正在這個點上，兩層不同時間流度上的人物和故事交融了。”
　　“我也是壹個在三張紙間來回穿梭的……細菌。”林三酒盯著衛生紙，輕輕地苦笑了壹聲。因為衛生紙被穿破的地方，並不是上下筆直的，所以有些扭曲了，在昏暗的銀光中，仿佛有生命壹般地浮在空中。
　　梨桃眼神認真地點了點頭。“如法炮制，再多穿幾個洞的話，就會出現妳所見到的奇異現象了。比方說，過去和未來的藍胡子，同時存在於王宮之中。”
　　她拔下了自己壹根頭發，在藍胡子紙上選了間隔遙遠的兩個點，穿了兩個洞，將頭發串了進去。頭發的兩端垂在了辛德瑞拉紙上，穿了壹個點，輕輕壹拉，藍胡子紙立刻就皺了起來，兩個點緊緊地貼在了下方衛生紙的某壹點上。
　　“所以那個老頭兒才會對藍胡子說，‘十八年比妳想象的短多了’！”林三酒半是驚嘆、半是茫然地喃喃說道。
　　梨桃微微壹笑：“正是如此。壹旦察覺到三個故事的本質，其實是‘三層’故事的時候，妳就會發現沒有壹件事是可以肯定、能夠同時拯救三個人的——因為妳只是個外來者，妳沒法像那個老頭兒仙女壹樣在故事層面上穿洞。而已有的‘交融點’——姑且這麽叫吧，是沒有同時連接三個層面的。”
　　“難道……副本也會騙人？”
　　“不，那個石碑沒有騙妳哦。”梨桃伸出壹根手指擺了擺，將三張紙揉成壹團，順手丟掉了。“那是壹個敘述性詭計。”
　　“……敘述性詭計？”林三酒輕輕地重復了壹聲，跟在她身後緩步朝上走。
　　“很簡單——小紅帽故事的主角是小紅帽，灰姑娘故事的主角是灰姑娘。那為什麽藍胡子故事的主角，是萊拉呢？”
　　梨桃輕柔恬淡的聲音，在昏暗中輕輕地傳開，仿佛壹波打在石壁上的浪潮——然而聽在林三酒的耳朵裏，卻像炸雷似的。
　　“因、因為……”她想說點兒什麽，卻卡殼了。因為她突然發現，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認為萊拉是主角——
　　“藍胡子故事的主角，不應該是藍胡子嗎？”梨桃笑了壹聲。
　　“可是，石碑上說三個主人公都陷入了生死關頭中，需要我去救——而當時萊拉見到藍胡子後，確實遇到了性命危險——”
　　“那當時，妳是打算怎麽辦來著？”昏暗的銀光裏，梨桃回頭看了她壹眼。
　　“我那時打算……殺掉藍胡子。”林三酒楞楞地應了壹句，明白了。
　　說到這兒，已經很清楚了——只要林三酒不殺藍胡子，就等於是救了他壹命。然而這壹點，恐怕沒有哪壹個身陷其中的人當時能夠想明白。
　　“雖然說整個副本就是壹個詭計，但是遇到妳就沒用了呢。”梨桃輕輕笑道，“不管是誰，只要多想壹想，壹定不會放過藍胡子不管的——畢竟他表現出來的疑點最多。只要思維壹旦陷進去，恐怕就很難做出正確決定了……不過好在妳是壹個肌肉比大腦先行動的人，反而把副本解決得幹凈利落。”
　　林三酒真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誇她。
　　過了壹會兒，她才低低地說：“不，妳不就很厲害嗎？光是聽我復述，就已經分析了個七七八八……如果換作是妳的話，壹定很快就能看透。”
　　梨桃頓時有點兒不好意思似的“哈”了壹聲：“什麽呀，我也只是旁觀者清罷了……如果是我，恐怕不壹定出得來。”
　　“我還有最後兩個問題，想向妳請教呢。”林三酒忽然說道。
　　“什麽？”
　　“第壹個問題是，妳當時在黑塔內闖過的副本，是什麽內容的？”林三酒的態度並不厲，好像只是在拉家常。
　　前方壹直在爬樓梯的梨桃，動作忽然停了下來。昏暗中，她的身影站得筆直，卻始終沒有回頭看。
　　“第二個問題是，妳的名字不叫梨桃。妳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