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0章 林三酒的機會

　　林三酒靜靜地看著那男人。在他話音落下後，有好幾秒，她沒出聲，季山青也沒出聲。
　　……強相關。
　　可以說，是他們循著“他鄉遇故知”踏上了追蹤之路以來，從沒有遇見過的強相關——就連禮包這個親手攜帶了【綠拇指】的人，都沒能激發出顏色如此鮮艷濃烈的黃色霧氣。
　　怎麽回事？難道他就是【綠拇指】的原主人，現在仍然是梟西厄斯的身份之壹？
　　可是他表現得跟“山林中的余淵”不壹樣，不像是正在被梟西厄斯的意誌附身……再說，如果他真是梟西厄斯的身份，他們幾人早就暴露了，怎麽可能還好端端站在這兒，說了這麽多話？
　　林三酒轉過頭，看了壹眼禮包，二人目光碰上了。
　　“原來是這樣，”她遲疑著開了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才能從這個男人身上挖掘出更多信息來。“噢，還沒請教，怎麽稱呼妳？”
　　“妳叫我張鵬就好。”那男人報上了壹個再尋常不過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真名。
　　“幸會，妳在這裏幹很長時間了？”林三酒感覺這個時候好像應該給他遞根煙，可是她又不是清久留，身上哪來的煙？
　　“咳，我算是運氣好的那壹撥人，”張鵬擺了擺手，說：“大洪水剛剛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還不知道傳送規律要亂套了呢，傳送規律就已經在我身上失效了。哈，那個時候，我跟誰說都不信，都說是我計算錯誤了，不可能有人過了十四個月還不傳送。”
　　他說到得意處，臉上浮起了笑。只是他肩膀上完全成了壹團黃霧，只露出了兩只眼睛，好像整個腦袋都陷入了馬蜂群裏壹樣；那個笑，也是林三酒推測出來的。
　　“就算讓他們留下來證實，他們不是到時間自己也被傳送走了，就是不把我的話當壹回事，懶得花心思。結果麽，當初不信我的人都不知道流落到哪裏去了，可我在Karma博物館裏，滿打滿算，待了也有三年了。”
　　這確實是……運氣相當好。
　　“後來他們終於發現，我果然不會傳送，所以各個組織啊，個人啊，都找上來了，請我做各種各樣的工作。我現在活啊，都排不過來，價錢更是隨便開，他們都肯給！”
　　林三酒非常懂得這個時候對方想聽什麽，連連說道：“誒呀，果然運氣好，真是了不起……了不起。進化者能混成妳這樣，就是出頭了呀。”
　　旁邊的神廟火燭突然啪啪地跳了幾下，緊接著迅速筆直地升進了空中，高高浮在他們幾人頭頂上，仿佛難以忍受再與他們為伍壹樣。
　　張鵬正高興時被嚇了壹跳，往後退了壹步，才從黃色霧氣之中喃喃地說：“妳這個神廟，怎麽會自己動的？”
　　剛才壹直沒說話的禮包，這時見縫插針地說：“這是因為我們到了祈禱的時間了，再不祈禱，神廟就會更躁動了。張大哥，妳先去巡邏，我們到旁邊去祈禱，壹會兒可能還有事要找妳請教。”
　　“好，好，別的我也不知道了，妳們不用問我了。”張鵬說話時已經擡腿要走了，又擡頭看了壹眼高高在上的神廟，嘴裏嘟噥著：“……拜這個有什麽好處？”
　　張鵬的背影朝田間小路上走去的時候，林三酒這才使勁揮舞著胳膊，示意人偶師重新下來——別看上升時那麽快，神廟降下來時卻壹點也不著急，緩緩地往下沈，陰影壹點點將二人都給籠罩在了下面。
　　遠處的張鵬回了壹下身，禮包趕緊給林三酒使了個眼色。
　　林三酒省悟過來，學著他的樣子，在神廟的陰影中低下頭，雙手合十，小聲對人偶師說道：“妳脾氣好多了，都沒動手，誒呀，我剛才就擔心妳沖動了。”
　　“我這不是怕妳死了，耽誤妳跟人家學習如何出頭，如何成功嗎？”人偶師陰柔低沈的聲音傳了出來，聽著很親和似的。“遇見壹個人生偶像不容易，妳不得主動去給人家倒盆洗腳水？”
　　林三酒只當他的話是擦耳春風，毫不動容地繼續說道：“妳們都看見了吧，強相關啊。可我看他不像是【綠拇指】的原主人，這個相關性是怎麽回事？”
　　“‘他鄉遇故知’的反應太強了，姐姐。”季山青小聲說，“就算是【綠拇指】原主人來了，我懷疑反應都不可能這麽強……這說明張鵬身上，壹定是出現不止壹種聯系。”
　　“什麽意思？”林三酒說著，雙手朝神廟拜了拜。
　　“‘他鄉遇故知’抓住的，不僅僅只有壹種聯系，妳看，哪怕是‘綠拇指能力生長出的農作物所在的土地’，這麽彎彎繞繞的關系，也依然是壹種聯系。張鵬和【綠拇指】之間的關系，恐怕不止壹種。”
　　他頓了頓，似乎也想到了林三酒的問題，低聲說：“至於都是什麽類型的聯系，那恐怕只有張鵬自己才知道了。離‘他鄉遇故知’給出下壹條線索，恐怕還得好壹陣子，我們在這段時間裏，該怎麽從他身上把真話引出來？真可惜，我身上正好沒有吐真劑壹類的資料。”
　　能夠叫人心甘情願把妳想知道的事都告訴妳，這樣的物品在整個末日世界裏都是極稀有的，甚至遠比人形物品更珍貴；再加上這壹類物品往往是消耗性的，用壹點少壹點，更讓它千金難求了。
　　就連數據體和人偶師，此刻也找不出能讓人乖乖開口的特殊物品來。
　　林三酒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那壹個女身體管家的【循循善誘】——可惜，她的【馬格馬利翁項圈】被梟西厄斯破壞了，否則的話，用項圈來模擬那樣壹個強度不高，內容又清楚的能力，可是再適合不過了。
　　哪怕追蹤壹事，能早個十來天，她都可以模仿出【循循善誘】這壹能力；而偏偏早十來天的時候，她卻也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會用得上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自從Karma之力開始逐漸覆蓋整個末日世界之後，她總感覺命運似乎是在以壹個個環形為方式前進的……說是環形，可能不太準確，應該說是這樣壹種感覺：走著走著，發現自己又碰上了以前熟悉的事物。
　　還是人偶師壹聲冷笑，將林三酒從沈思中喚回了神，她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對於妳來說，這是科研難題？”人偶師充滿嘲諷地說，“妳看著壹碗飯，也得先研究兩年，該怎麽把壹勺飯送嘴裏吧？真話而已，活人不肯說，人偶就肯了。”
　　他的人偶都到這個地步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林三酒趕忙壹把抓住就要再度升起的小神廟，低聲急急勸道：“等等，妳先別動手，現在情況還不明朗……”
　　人偶師陰鷙輕柔地說：“松手。”
　　林三酒立刻從善如流地松了手，嘴上壹刻也沒停頓：“我們不知道他身上到底有什麽聯系，萬壹他真是壹個‘身份’呢？妳壹動手，被梟西厄斯察覺到了妳怎麽辦？我們現在還是得當心壹些，妳說是不是……我覺得不能用強。”
　　“有道理，”人偶師贊許道，“論起怎麽爬陰溝，還是妳們老鼠最在行。”
　　這壹路上，他都不得不藏在神廟裏，話不能說，事不能做，相比起以往的浮誇張揚、肆無忌憚，顯然是積累了不少怨氣的。
　　林三酒面不改色，狀若不聞，只從神廟旁退開兩步，遠遠地掃了壹眼那個幾乎快被農作物桿子給淹沒了的小小人影——或者說，綠桿之間那壹團小小的黃霧。
　　用利益誘惑他？
　　這也有壹定風險。他壹上來就撒了個謊，顯然是要保護自己，撇清關系；陌生人忽然拿財物來誘惑，成功了還好說，萬壹沒成功，叫張鵬起了戒心，可就再也問不出話來了。
　　真是棘手，軟也不行，硬也不行……難道只能等“他鄉遇故知”給出的下壹個線索，而白白放掉這壹個強相關？
　　問題是，禮包也說了，“他鄉遇故知”固然可以把線索無限地壹路給下去，可是真正有價值的，卻往往在某個節點上——往往是最強的相關——就終止了，那以後的相關只會越來越弱。
　　林三酒咬著嘴唇，想了壹會兒。
　　眼下……好像就是壹個機會，壹個能為人偶師和禮包緩頰的機會……
　　“我覺得這裏面恐怕藏著什麽事，是很重要的……不然設個計騙他吧？”她小聲對禮包說，“就好像妳當初設計騙梟西厄斯的身體管家壹樣，我們能不能把他的真話騙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