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人算不如天算，不服不行

　　……葉藍並不是壹個戰力很高的人。
　　隔了無數林立的巖石層和聳立的土地，當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青年朝她的方向慢慢走來時，林三酒忽然起了這麽壹個清晰的念頭——
　　當壹個進化者的戰力達到壹定水平的時候，就像是壹個人的真實性格壹樣，雖然也能掩藏得好，但始終總有蛛絲馬跡可循。
　　然而此時她眼前的葉藍，感覺起來似乎跟紅鸚鵡螺自由區裏來回穿梭的進化者們沒有多少差距；若是換壹個地方，只怕林三酒壓根也不會對他多看上半眼。
　　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人偶師只是“嗤”了壹聲，沒動地方，也沒站起來。
　　“……我以為妳死了。”林三酒抿緊了嘴唇，盯著不遠處的男人。
　　此時的南瓜之路，即使用千瘡百孔來形容也不為過；葉藍在壹條深深的裂縫前頓住了腳步，低頭順著縫隙往下看了看，這才擡頭輕聲地說道：“……林小姐，妳其實從來沒有見過我‘死後’的樣子，看見的始終只有壹個影子和壹副眼鏡而已。”
　　林三酒立時想到了被自己收起來的眼鏡。她擡眼看了看葉藍臉上那壹副壹模壹樣的，不禁心裏燃起了壹股火：“阿科爾也是妳的人吧？妳這麽處心積慮地騙我，又有什麽好處？”
　　嘆了壹口氣，葉藍往她身後的人偶師身上看了壹眼，似乎接下來他要說的話，連自己也覺得很難開口。
　　“林小姐，”葉藍的語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柔軟了，“我無意冒犯，但我所做的事情，並不是沖著妳去的——妳可能是太習慣把自己當成目標了。”
　　即使自認為是壹個心氣平和的人，林三酒聞言也忍不住立即漲紅了臉——她瞇起眼睛，憤怒的冷光從琥珀色的瞳孔裏壹閃而過：“……妳這是什麽意思？”
　　“我相信妳也明白。雖然不是由我本人傳達給妳的，中間也對妳隱瞞了壹些情況，但是我的計劃始終光明正大，目標也始終如壹。對我來說，妳是正巧能派上用場的人，過後妳我之間誰死誰活，也沒有多大的幹系。”
　　能看出來，葉藍似乎真心覺得把話說得這麽透，挺有些叫人窘迫的。他好像在極力照顧著林三酒的情緒，措辭也很謹慎：“……自始至終，妳就不是我的目標，我連妳長什麽樣子都不清楚；壹開始在鬼屋裏遇見妳時，我也壓根沒有認出來妳是誰，只是實在不希望看見壹個成長型死去，這才忍不住出聲提醒妳的。”
　　“而當妳敲開了601房門時，我那時正站在樓梯轉角處；聽見妳與蕾娃說了幾句話以後，我才終於意識到了妳是誰。這個時候我也反應過來了，我不能再繼續讓妳跟我壹起完成鬼屋了——相處越久，破綻越大，更何況還有壹個阿科爾。還有比假死更好的辦法嗎？只要我從身後叫妳壹聲，妳甚至不能回頭確認我是不是真的死了。”
　　葉藍低頭推了推眼鏡。在這壹瞬間，他溫和有禮的表情忽然露出了壹絲涼意來；就像是對維持禮節感到有點兒累了似的，嘴角冷冷地垂了下去。
　　“只要章天能夠——噢，就是帶著磁鐵的那個人，看來他是已經死了——只要他能夠把聖誕老人帶來，妳又能把人偶師留住，對我來說這就夠了。至於妳和章天接下來會怎麽樣，其實從壹開始就不在我的考慮之內……幸好妳從鬼屋裏活了下來，要不然再找壹個人選頂替妳，也是怪麻煩的。”
　　說罷，葉藍輕輕朝她笑了笑，又看了壹眼人偶師。
　　剛才被點燃的怒火，已經在林三酒深深的幾個呼吸間，被她完全壓了下去。
　　……因為葉藍說的沒有錯，與人偶師他們相比，她的確還不能夠算得上是壹個目標。
　　“聖誕老人怎麽會知道我在這兒的呢？”林三酒正要開口，正巧從身後不遠處傳來了人偶師的聲音，聽起來語氣輕輕的：“……想必少不了妳的幫忙吧？”
　　葉藍朝他點了點頭。
　　“實際上，人偶師先生妳還活著，真是壹件令我有點驚訝的事。我在今天之前，對妳們二人的實力做過猜測和對比，至少也該兩敗俱傷才對。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聖誕老人是墮落種——算上這壹點的話，人偶師先生妳應該遠不止現在受的傷。”
　　說罷了這句話，他又看了壹眼林三酒，笑著說道：“……這就是因為林小姐妳而出現的變數了；挺有趣的，對吧？沒放在心上的人，卻偏偏造成了壹個很大的後果……”
　　林三酒才懶得聽他在這兒演講，當即語氣冰冷地掐斷了葉藍的話頭：“妳別廢話了！我問妳，樓氏兄妹二人到底被妳放哪兒去了？”
　　“那兩個孩子都是寶貴的成長型，”葉藍非常肯定地應了她壹句，“妳放心，我是肯定不會傷害他們的。只是他們有些想法我很不喜歡……好在年紀小，不是不能改過來；我已經將他們送走進行再教育了，現在很安全。”
　　只要人沒事，就比什麽都強——混雜著憂慮和擔心地松了半口氣，林三酒微微皺起了眉頭。
　　“要怎麽樣，妳才能把人放了？”
　　然而回答她的不是葉藍，卻是身後的人偶師。
　　充滿了譏諷的陰柔嗓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了她的左手邊不遠處；連嘴唇都跟著面色壹塊兒褪成雪白的人偶師，目光掃也沒有掃林三酒壹下，只盯著葉藍露出了壹個笑：“……他的目標是終極大禮包，如今我和聖誕老人壹傷壹死，這禮包他也等於到手了壹半了。現在妳根本開不出條件，足以讓他同意跟妳換人的。”
　　親口承認受了傷的人偶師，看起來果真也很不好；渾身上下已經被汗和血浸得濕透了，卻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是哪兒受了傷，又是什麽樣的傷。明明才只是壹會兒功夫，他的臉卻像是更加削瘦了似的，顯得下巴尖尖的、毫無血色。
　　站在裂縫邊上的眼鏡青年，不置可否地歪了歪頭——過了幾秒，他才輕輕笑了壹聲：“……不愧是合作了這麽久的人偶師先生。”
　　“那讓我來給妳創造壹個條件好了！”林三酒心裏壹怒，在話音未落的時候，骨翼已經高高揚了起來，身體如同離弦之箭壹般沖了出去；她不能殺掉聖誕老人，不代表也拿不下葉藍！
　　人偶師半邊面皮壹皺，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終於緊緊地閉上了嘴——下壹秒，林三酒的兩只巨大骨翼轟然壹下砸進了葉藍的所站之處，激起了漫天的煙塵；她使的力道太大了，甚至連地面都被震得搖晃了幾下。
　　然而當灰土慢慢地再度落下來時，露出來的森森白骨卻只是紮進了壹片大地裏。
　　“……林小姐。”
　　從遠遠的、另壹塊高高聳立出來的巖石上，傳來了葉藍的聲音。
　　拔出了骨翼，林三酒慢慢地轉過了頭。
　　……她的“純觸”狀態壹直處於開啟狀態，她能百分之百確定，葉藍剛才根本不可能逃得過自己的那壹擊——至少，靠他自己的話是逃不過去的。
　　“……我的潛力值不算高，”葉藍靜靜地站在石頭上，目光來回在下方的二人身上掃了幾遍，聲氣平靜：“……作為成長型，我的主戰能力也挺弱。不過既然我敢出現在這兒，我依靠的自然不可能是自己的武力。”
　　是特殊物品……？
　　林三酒瞇了瞇眼睛。
　　好像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壹樣，葉藍點了點頭：“……我是做好了充足準備之後才來的，所以林小姐，我勸妳還是不要輕敵的好。”
　　“妳現在打算怎麽辦？”人偶師忽然出聲問了壹句。他濕漉漉的黑發垂了下來，雪白而譏諷的笑若隱若現：“……靠幾件小道具和我硬拼嗎？”
　　或許是到底並肩戰鬥過壹回後多少有了些了解，林三酒聞言卻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人偶師受的傷到底有多重她並不清楚，但是以常理推斷的話，他剛才用過的那幾個威力強大的能力，大概是都用不了了——而像【PHOTOSHOP／CS6】這種幾乎是作弊壹樣的特殊物品，他又能有幾件？
　　……事實上，人偶師壹直沒有動手，反而容忍葉藍在這兒壹連說了好幾分鐘的話，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不，”葉藍幹脆地壹口否認了，態度竟然很有幾分坦蕩：“……妳們二位應該都清楚，我是壹個非常謹慎的人。沒有十萬分能夠在這兒拿下二位的把握，我是不會現身的。現在，也差不多到時間了。”
　　林三酒壹凜，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到底是什麽“到時間了”，腳下的大地猛然又壹次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她站在裂縫的邊上，差壹點沒在縫隙中摔下去；迅速站穩了腳，她擡頭壹看，只見遠方的遊樂項目場館墻壁再壹次徐徐地向兩旁收了起來。
　　……又有人要出來了！
　　而且從場館墻壁收攏的時間看起來，這壹次出來的，絕對不止壹個人——
　　在“轟隆隆”的響聲裏，葉藍含著笑意的聲音清楚地傳進了林三酒和人偶師的耳朵裏：“……我記得壹向以狂而著稱的人偶師先生，曾經這麽警告過我：‘不要以為人多就真的力量大，對我來說，妳們聯盟的人再多，也只是預備役人偶而已’。這句話我雖然壹直銘記在心，但卻始終不能茍同……在拿到了合適的特殊物品，配合好了不同的能力以後，即使是壹群妳們平時瞧不上眼的普通成長型，也能夠讓這壹方土地成為妳們的噩夢。”
　　轟然的響聲已經逐漸輕了下去，腳步聲接二連三地從場館裏走了出來；從聲響上聽起來，至少也有十人左右。
　　“這家夥……不會是弄出了壹個‘陣’來吧？”
　　人偶師半邊面皮皺了皺，忽然低聲地自言自語了壹句。
　　“說是陣的話，未免也太小瞧我了……”葉藍捕捉到了他的這壹句話，立時輕笑了壹聲回應道：“不過假如能夠幫助妳們理解的話，就叫它陣好了。今天要壹口氣殺掉兩個成長型，我也很心——咦？”
　　正如他能聽見人偶師二人說話壹樣，這壹句“咦？”也立時被林三酒給抓住了。她的視線其實都被前方聳立的巖石和泥土給遮擋了壹大半，聞言心裏壹動，立刻翻身跳上了壹塊巨巖——
　　低頭壹望，林三酒頓時呆了。
　　要說起來，走出來的人裏頭，其實也沒有壹個是她認識的——
　　不，或許應該說，就算是面貌體型外表都完完全全是不壹樣的人了，但她的意識力仍然鮮明地辨認出了眼前的這壹群……生物。
　　有男有女，大部分都是青壯年，有的眼睛正常著，有的瞳孔還仍然像是要渙散似的黑成了壹片。在這壹隊人的最尾端，從場館裏還跟出來了壹個身形單薄矮小的身影。那人影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壹擡頭，在星夜天光下被照亮了半張仿佛融化了又黏在壹起了似的可怕面容來。
　　“……林三酒？”在葉藍如同見了鬼的目光裏，那個小小人影叫了這麽壹聲。
　　“靈魂女王？”
　　做夢也沒想到，葉藍的秘密武器居然是自己老早就“收服”了的靈魂壹族——林三酒才叫了這麽壹聲，頓時反應過來自己想岔了。
　　笑容不可自已地浮上了臉，林三酒忍不住暢快地笑了好幾聲；壹下子跳了巖石，她沖到人偶師身邊狠狠地打了幾下他的肩膀：“……葉藍的人，被我的人給穿了！”
　　這話沒點前因後果還真不太好理解——葉藍的壹張臉在驚怒疑惑之下漲得血紅，雖然察覺到了部下的變化，但此刻根本還不能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但是他卻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必去理解。壹言不發，葉藍掉頭就沖向了巖石後方。
　　還不等林三酒動步追上來，下壹秒，他的腳步就首先剎住了。
　　“妳要去哪兒？”壹雙綠瑩瑩的大眼睛毫無征兆地從壹塊石頭後面探了出來，“……妳先別動，我還有話要問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