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2章 林三酒和蜂針毒的體驗記

　　展廳壹角中，靜默漸漸滲透了空氣，沈重下來，仿佛壓在皮膚上的濕海綿。
　　導遊小姐慢慢直起腰，看了看林三酒，又看了看堯瀚。
　　不知道是否因為沒看清林三酒的口型，玻璃管裏的女人面上神情只是壹片茫然的空白，似乎還在疑惑為什麽她們忽然不動了。
　　不管怎麽看，她都不像是壹個墮落種。她仍舊細膩的肌膚紋理、淩亂毛糙的頭發、臉頰上的淚痕與嘴唇的幹皮……看起來，明明就是壹個有溫熱血肉的大活人。
　　導遊小姐雖然戰力平庸，人卻不怎麽傻；她壹手牢牢按住圓臺上的門，轉過頭，用後腦勺對著玻璃管，低聲說道：“真的嗎？妳怎麽知道的？那個，我知道妳不想救她……”
　　她剛才的註意力重點，都放在堯瀚身上了；因此直到現在，才算是好好觀察了壹下林三酒，不由壹楞。“誒？妳怎麽變得有點……唔，我說不上來……”
　　林三酒卻能夠明白她的意思——她看不見自己，卻很清楚自己的氣質變了。
　　老實說，要不是剛才因為名字壹事想起了季山青，她都差點忘了還可以打開意識力擬態這個作弊工具。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在被改造成怯懦的人之後，相似度和擬態效果都差了不少，恐怕還比不上原版的十分之壹，好在已經夠用了。
　　“事實上，不光是這壹個墮落種，就連我們剛才的遭遇究竟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這麽碰巧遇上了逃脫出來的墮落種，我也有了壹個大概的思路。”
　　林三酒沒有刻意放慢語速，對於玻璃管內的女人來講，要分辨她此刻說了什麽不是壹件輕松活；從對方越皺越緊的眉頭，就能看出端倪了。“之所以我們壹直沒有想明白，是因為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這裏僅僅是壹個展廳，墮落種僅僅是壹些展品，可是這其實很沒道理。玻璃管壁上明明就寫得清楚明白，這裏其實不是壹個展廳，至少應該說，不只是壹個展廳。”
　　“體……體驗廳？”導遊小姐遲疑地說。
　　“對。其實我們自從掉進來，已經零零碎碎地收集到了不少碎片式的暗示了。”可惜林三酒被鐵索捆著，不能聳聳肩，繼續說：“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布置這個體驗廳的人，原本就沒有要隱瞞的意思。我們現在才發現不對勁，實在挺遲鈍。”
　　“究竟有什麽碎片暗示啊？”蜂針毒有點著急。
　　“墮落種體驗廳這個名字本身，就是壹個提示了。且不說墮落種究竟有什麽好看，如果只是走來走去觀看墮落種，這無論如何稱不上是體驗吧？‘展覽’是主辦方的行為，‘體驗’卻是觀光客的行為，可是我們壹路走來，並沒有看到可以讓觀光客‘體驗’什麽東西的地方……”她說到這裏，用下巴示意了壹下那黑色圓臺。“直到妳剛才打開了那道門。”
　　導遊小姐瞪著手邊的小門，沒出聲地等她繼續說。
　　堯瀚仍舊跪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們，似乎叫了幾聲“餵”，卻沒人理會她。
　　“最簡潔的答案，往往也是最接近事實的。我當時第壹眼看見布罩張開的縫隙時，就覺得它很像壹個出入口，以為是墮落種從裏頭鉆出來了，才會想到要過來看看。”林三酒繼續說道，“看起來，我的第壹直覺沒錯，圓臺底下不就是有壹道門嗎？”
　　這壹點也是個顯而易見的線索：為什麽這裏有壹道門？玻璃管裏面明明關著墮落種，為什麽卻這麽容易就可以打開它的底座？
　　答案很簡單，它能打開，是因為它本身就是為了要讓人打開的。
　　外面大廳裏到處都沒有可供人體驗的東西，唯壹剩下的選項，就只有墮落種腳下的這個圓臺了。
　　“我們可以設想壹下這個場景。來觀光體驗的遊客，”林三酒解釋道，“行走在壹個個裝著墮落種的展臺之間，看到有興趣的就會走上來，打開圓臺。”
　　像做夢壹樣，導遊小姐喃喃說道：“打開圓臺之後……然後呢？幹什麽？”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進去看看才能得到最準確的答案了。”
　　二人打開了圓臺門，露出了壹方昏暗的半人高空間。當導遊小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彎下腰鉆進去的時候，展示臺上的女人壹直將臉貼在玻璃上看著她們。
　　她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不再試圖和二人搭話了，臉上也沒有了表情，只有從眼皮間轉下來的壹雙眼珠，像牢牢固定住了壹樣。
　　隨著有人進去，圓臺底下就亮起了燈光。
　　在旁邊壹直為導遊小姐拉著門的林三酒，此刻也勉強跪坐下來了，和她在同壹時間看清楚了圓臺底下的情況：空間很狹小，只能容下壹個人；人在鉆進去之後，除了坐進中央那張躺椅上，就沒有可立足的地方了。
　　最顯眼的是，從頭頂上的板子上垂下來了數條白色神經壹般的粗圓線；它們正好落在躺椅頭枕的部分上，只要人坐下去，頭臉就會被那壹群粗線貼上。
　　它們就像壹群有自主意識的長蟲，正在半空中微微搖擺；有時導遊小姐不小心湊近壹點，它們的末端就會忽然壹擡，好像在聞嗅尋找她的臉壹樣。
　　導遊小姐自然是絕不肯親自試的，後背緊緊貼在墻上，顫聲說：“這到底是幹什麽用的啊？”
　　面對“白色神經”這麽強烈的暗示，她這壹句話不像是疑問，倒像是在找安慰。
　　仿佛是終於聽見了她的聲音，從頭上忽然傳來了“咚咚”幾下捶砸地板的聲音，顯然是“堯瀚”發出來的。二人直到現在，才第壹次聽見了她模糊不清的嗓音：“妳們幫我把那些白條條拽掉嘛。”
　　二人看著那群白色神經壹般垂落下來、在空中慢慢遊轉的長線，壹時誰也沒動，沒說話。
　　“我現在離外面就只有壹塊板子的距離了，”堯瀚繼續隔著圓臺板說——聽起來，應該是把嘴貼在地上說話的。“妳們稍微努力壹下，我就可以自由了！快點啊，拜托啦，妳們現在在幹什麽？”
　　如今她們看不見堯瀚的神色姿態了；唯有某種壹點點滲入她聲音中的東西，像漸漸散漫開的毒氣壹樣，叫導遊小姐嘴唇都在發顫了。
　　“那……妳是怎麽知道她……”
　　林三酒壹邊看著圓臺底下的空間，壹邊答道：“我猜到遊客體驗的地方，應該就是圓臺下方，不管體驗的究竟是什麽，肯定和墮落種有關系——這兒的名字就叫‘墮落種體驗廳’呢。何況同樣的圓臺，我們在另壹個肉筒墮落種腳下也見到了，應該是每個玻璃管下都有的。接著我問她，‘他們體驗的時候，就是從下方進去的嗎’，她說是。”
　　“我好像懂了。”聽著頭上堯瀚砸地板的聲音，導遊小姐低聲說，“她是墮落種，所以才會明白遊客從展臺下方進去的時候，是在體……體驗。”
　　“對。至少，是墮落種的可能性遠遠高於是活人的可能性。”
　　林三酒這壹句話沒有壓制音量，好像被頭上展臺中的“堯瀚”聽見了，後者突然靜了下來，也不喊也不敲了。
　　過了幾秒，堯瀚的聲音甜絲絲地傳了下來。
　　“另外還有十幾根線，都埋在我的身體裏了呢。妳們不試試嘛？”
　　在安安靜靜的圓臺內座裏，導遊小姐清楚地咽了壹聲口水。
　　看來那壹個仿佛最不現實的猜測，反而是真的。將人與墮落種安全地隔開之後，又能通過“神經”連接、進行某種體驗……
　　還能是什麽體驗？
　　“恐怕來到這裏的客人，都可以像是操控遊戲角色壹樣，體驗到作為壹個墮落種生存的感覺吧。”
　　林三酒壹句話剛剛說完，就聽身後遙遙地響起了壹句：“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