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 馮七七的善意？

　　流水般的月光從那細長人影肩膀上灑下來，將空氣中漂浮的灰塵映得顆顆銀亮。見那人沈默著壹時沒作聲，林三酒嘲諷似的笑了笑。
　　“很吃驚嗎？其實這不難推理，”她挺直後背，卡片在手心裏壹張壹張地閃過、隱沒。“這麽說吧，在遇見了龍二——也就是那個被妳們追殺的木魚論壇員工——以後，我就猜出追蹤我的人是盧澤的十二人格之壹了。而妳……妳的特點又很鮮明。”
　　當年在綠洲時，12曾經偽裝成馮七七騙過了瑪瑟；因為這壹個插曲，她才恰好知道“馮七七”這個人格的性別認知有點兒問題。
　　馮七七下意識地擡起手，修長的指尖慢慢從鎖骨上滑了過去。
　　“原來如此。話說回來，我最近也正在犯愁，不知道到底做男人好還是做女人好，”他的嗓音裏就像是藏著壹股煙，說是女中音也行，說是音調略高的男性也行：“……我分裂出來沒有多久，目前還不算是個真實的人呢。”
　　這句話頓時勾動起了林三酒遙遠的回憶——壹些她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的細節，撲簇簇抖落了灰塵：“我記得……我認識瑪瑟的時候，有壹個墮落種曾說她那時壹身都是‘假血假肉’。”
　　門口的細長人影聳了聳肩膀：“它形容得很精準。”
　　空氣裏突然靜默了下來。
　　二人彼此對視了幾秒，林三酒手中不斷閃過的卡片終於停住了。留在她手中的是【描述的力量】——自打她得到了這個特殊物品以後，還是頭壹次將它叫出來。
　　馮七七朝她的手上轉了壹眼，眼波微微壹閃，笑道：“妳這個能力，可真適合在打牌的時候出老千。”
　　不等她回答，他換了壹下支撐腳，卻依舊態度閑適地倚在門邊上：“不過妳毋需拿它來對付我……因為我不是妳的敵人。”
　　壹聲冷笑滑出了林三酒的嗓子眼。她比了比身後走廊裏被撂倒了壹地的進化者，挑起壹邊眉毛：“不是敵人？那妳表示友好的方式可有點兒奇怪啊。”
　　馮七七低低地嘆了壹口氣。他的嗓音質地特殊，讓人覺得隨著這壹聲嘆息，就應該從他口中噴吐出壹陣煙霧似的：“不這樣，我怎麽能找到妳呢？正因為這些普通進化者傷害不了妳，所以我才催眠他們，讓他們來攔妳。”
　　“攔我幹什麽？”
　　“難道妳不想知道盧澤和瑪瑟的下落嗎？”馮七七歪頭看著她，聲音漸漸嚴肅起來：“妳不想知道這段時間以來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林三酒簡直抓心撓肝地想知道。
　　“妳肯告訴我？”
　　“妳以為我費了千辛萬苦找到妳，是為了什麽？”
　　她壹言不發地想了壹會兒，終於開了口：“但我不相信妳。”
　　馮七七壹怔，抱起了胳膊。
　　“因為龍二。”林三酒壹邊說，壹邊用純觸感受著身後旅館裏的聲音與氣流。催眠的效果似乎被中止了，還沒有失去神智的進化者們呻吟著爬回了自己的房間。“追殺他的人，不都是被妳催眠的嗎？僅僅為了不讓他有機會與我接觸，妳就能對壹個無辜的人下殺手……妳還指望我相信妳是來幫助我的？”
　　馮七七好笑似的垂下了手臂，寬大的衣袍驀地滑下來，將他的影子襯得更單薄了。
　　“妳錯了。”他涼涼地說，“追殺那個工作人員的決定，不是我下的，他們只是恰好用得上我的能力。我又不關心那個人的死活，他們怎麽說就怎麽辦好了。但尋找妳、堵截妳，是我壹個人偷偷做出的決定……”
　　他接下來那半句話，林三酒幾乎完全沒有聽清楚。從馮七七口中吐出的“他們”二字，像雷電壹樣擊中了她的腦海；她怔怔地在原地站了壹會兒，直到馮七七的話音停住了好壹會兒以後，才喃喃地開了口。
　　“難道Bliss……也是十二人格之壹？”
　　馮七七壹震，往前踏了半步，終於從門口的陰影走進了旅館走廊的燈光裏。那壹張眉目舒展、五官精致的臉上，此刻全是壹片真切的驚訝：“妳怎麽知道的？”
　　林三酒壹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重重抹了壹下自己的臉。
　　再擡起頭時，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壹遍眼前這個還沒有決定最終性別的人。
　　與12當年給她留下的印象壹樣，馮七七的長相雖然好看，卻不知怎麽總泛著壹股涼意。他生了細長的壹雙眼睛，眼角、眉尾都尖尖地往上挑，嘴唇像柳葉壹樣薄；光潔面龐像雪地似的，被抹去了人類情感的痕跡。他的美仿佛壹層淺透的冰殼，沒有美貌常有的那種震撼力，倒像是會把人投去的目光反射回來。
　　她對人的直覺壹向挺靈，但這次看了馮七七好壹會兒，她卻始終拿不準對方究竟危不危險。
　　最終她長長地吐了壹口氣。
　　“妳想告訴我什麽，說吧。”
　　“就在這兒？”馮七七左右看了壹圈，壹攤手：“實話跟妳說，催眠生效後也是有時限的。跟我出去，我們邊走邊說，怎麽樣？”
　　如果這是十二人格要殺她而設下的圈套，林三酒也沒有第二個選擇了。要麽為了真相冒壹次險，要麽就繼續像個無頭蒼蠅壹樣被人追殺——而她從來不是壹個縮手縮腳的人。
　　“就算十壹個人格都分裂出來了、又壹起對我動手，我也有自信能保全自己。”她朝門外壹揚手，“妳帶路吧。”
　　馮七七望著她，勾起了尖尖的嘴角。“是嗎，”他壹轉身，當先走進了門外小巷裏，“十壹個人……妳很有自信嘛。”
　　外頭那壹條紅磚小巷，在夜裏看起來只是壹團漆黑；頭上的暗月，與遠處的路燈，將紅磚墻頂染出了微弱的反光。二人走下臺階時，林三酒問道：“現在我什麽都知道了，妳們就不必再追殺龍二了吧？”
　　“妳跟傳言中真是壹模壹樣。”
　　馮七七頭也不回地說，身後長袍在臺階上沙沙作響。
　　“怎麽說？”
　　“充滿了多余的精力和關懷。妳放心好了，現在沒人還對那個龍二感興趣了。”
　　當那條紅磚小巷走到壹半時，馮七七“啪”地打了壹個響指。“喪家之犬”旅館裏安靜了幾秒，緊接著就響起了壹聲被驚恐攥緊了的尖叫——達麗的聲音撕破了夜幕，遠遠地傳開了：“是誰！我、我的旅館啊，怎麽回事，這是誰幹的！”
　　她這壹喊像是提醒了她的住客壹樣，旅館房子裏緊接著又接二連三地響起了受傷後的痛呼、怒罵、哭泣……連累達麗受了這壹遭無妄之災的人，此時卻正腳步輕快地走在林三酒前方，衣袍與他的哼唱聲壹起飄蕩在夜風中。
　　“我們去哪兒？”
　　“哪兒也不去。”盡管她壹個字也沒提，但當馮七七來到小巷盡頭的簽到副本時，他卻縱身壹躍，輕輕巧巧地跳上了屋頂；越過了簽到副本以後，他又像是壹只單薄輕盈的大蝴蝶壹樣，無聲無息地落在了地面上。“我剛才不是告訴妳了嗎？我們邊走邊說。”
　　他也許是不願意暴露十二人格的落腳之地——盧澤壹定就在那兒。
　　“我的問題太多了，”這是實話，林三酒簡直不知道該從哪兒問起才好。梳理了壹遍頭緒，她終於問道：“盧澤的十二個人格，現在分裂出來幾個了？”
　　她萬萬沒料到馮七七對於她的第壹個問題，就這樣沒有誠意。
　　“我不知道。”他回頭瞥了壹眼林三酒，細長上挑的眼睛仿佛壹道流波般劃了過去：“妳這樣看著我幹什麽？我真的不知道。”
　　“這怎麽可能？”林三酒帶著怒意停住了腳。“妳們不都是要聚集在盧澤身邊的嗎？”
　　“對，但那是分裂初期的事了。比如我現在，和當時剛剛與妳認識的瑪瑟，都是剛剛被分裂出來沒多久的……處於這個階段的人格，不能離開主體太遠，否則會被自動‘回收’。當然，這壹點我不用和妳說，妳也很清楚了。”
　　馮七七慢下步伐，與她保持著大概五六步遠的距離，二人肩並肩地走在天空中壹排漂浮的路燈下。“妳不知道的是，分裂後期的我們就基本不受距離影響了。只要還在同壹個世界，壹個趨近成熟的人格完全可以自由行動。只有在三種情況下，我們會回到主體內。壹是盧澤決定收回我們，二是我們決定主動回去，三是轉換世界。”
　　“如果妳們死了的話呢？”
　　“那就徹底消失了。”馮七七毫不在乎似的壹笑，“我們分裂人格和妳們壹樣，也只有壹條命的……當然，死掉壹個人格，對盧澤來說就是壹份傷害。”
　　“妳是想說，因為大家都不需要再聚集在壹處了，所以妳不知道到底有幾個人格被分裂出來了？”
　　“沒錯。”
　　林三酒被隱隱勾起了壹個疑問，但壹時間卻又摸不清她到底疑惑的是什麽。再說比起其他的疑惑來說，那個問題好像也不重要了——“告訴我，我在哪兒才能找到盧澤或瑪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