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離自由還有壹步

　　對於林三酒的質問，人偶師只是輕輕壹笑，回答了壹句“有的吃還不好？”——就不再理會她了。
　　林三酒從來沒有告訴過他，撕開己方的薯片袋子，裏面其實還是風幹的人類內臟；顯然他是通過【劇組之魂】發現了這壹點，給她安排了這麽壹個技能，充滿惡意地叫她吃了壹肚子薯片人的腿。
　　當林三酒發出了第壹聲幹嘔的時候，他為了耳旁清凈，又把【劇組之魂】給單向關閉了。
　　好不容易等身旁那個“蔥花雞肉味”的袋子終於停止了顫抖，人偶師慢悠悠地將她再次踹下了貨架。
　　林三酒躺在地上，聽著耳朵裏不疼不癢的催促，惱怒得恨不得能給人偶師也來上壹口才好——“快點看，看完了才好做對比。”
　　這是二人在無奈中想出的辦法，實在不能算是很高明：將貨架壹側的貨物全部掃描記錄下來，再跟另外壹邊的貨物做對比。這個辦法有很大的成分是在碰運氣，不過他們別無選擇——就再請來了女媧那樣的聰明人，也必須在有了“信息”的基礎上才能做出決斷。現在兩眼壹抹黑，什麽信息都沒有，只能用這樣的笨辦法先刺探信息。
　　這壹次，二人的行動還算順利，沒再節外生枝。
　　被同壹根絮叨而有禮貌的繩子再次拉上來的時候，林三酒正好聽見人偶師低低地自言自語了壹句：“……奇怪。”
　　“怎麽了？”
　　“對不上號。”
　　“哪些東西對不上號？”
　　“所有的，”人偶師的語氣帶上了幾分鄭重，“貨架兩側的商品，沒有壹個是相同的。口味、日期、品牌……總有不壹樣的地方。”
　　林三酒壹楞，過了好幾秒才明白過來——這跟他們二人最初的猜測，可差得太遠了！
　　被困在貨架另壹側上時，這兩個不算特別智慧超群的進化者，在經過十分鐘的討論以後，曾經得出這麽壹個結論：被抓到貨架另壹側，肯定不是壹個偶然，而是副本裏必然要走的壹步，它的存在，壹定對破解副本有意義。正是在這個前提下，二人才會想到要對比貨物——如果兩側的商品有相同有不同，他們就毫無疑問地找到突破口了。
　　“那……那貨架兩側的聯系在哪裏？”林三酒皺起不存在的眉頭，陷入了苦思：“說起來，如果沒有掉在地上的話，那個薯片人也不會過來吃人。我們又為什麽會被抓過去？”
　　“妳難道不能閉上嘴思考？”到了這個時候，人偶師也不忘記嘲諷她壹句，才繼續道：“妳留在這兒想吧，我下去看看。”
　　他話音壹落，林三酒心中同時浮起了兩個問題：下面有什麽可看的？還有，他到底是什麽口味？
　　不過這兩個問題中，哪壹個也沒有得到解答；因為人偶師忽然重重哼了壹聲，卻不知怎麽地壹動沒動。她有些莫名地等了壹會兒，終於聽見了他的下壹句話：“原來是這樣。”聲音中充滿了陰冷郁怒。
　　不及她發問，對方冷笑了壹聲：“我動不了了。妳試試看，妳還能動嗎？”
　　林三酒心下壹驚，立刻試著動了動。變成薯片後她行動不便，但使上吃奶的勁兒以後，總還是能挪壹下身子的。但是此刻她的心迅速涼了下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不僅動不了了，連目光範圍似乎也跟著減小了——二人壹直依靠著特殊物品，竟然直到現在才發現。
　　怎麽會這樣？
　　在這壹刻，二人幾乎同壹時間想到了同壹件事，雖然彼此都沒有將它訴諸於聲，但那短短幾秒震驚的沈默，已經足夠讓林三酒抑制不住地發慌了。
　　這個貨架上滿滿的其他商品，每壹件都曾經是人類，為什麽他們不出手自救？
　　為什麽他們就這樣沈默地坐在貨架上，等著被人撕開吃掉？
　　“……因為，他們都已經不能動了。”林三酒幹澀地說道，“像壹包真正的零食壹樣。”
　　“怪不得還有壹個貨架另壹側，”人偶師哼了壹聲，聲音低沈。“我們必須馬上找到恢復人形的辦法。”
　　林三酒的目光投向了過道地面。在那兒，正歪歪斜斜地躺著兩包薯片；壹包是她拿下來的，另壹包是人偶師被拉回貨架這壹側時撞落下去的。這個貨架似乎遵循著“壹個蘿蔔壹個坑”的原則，壹個位置上只允許有壹包零食；如果少了壹包零食，露出了深處黑洞的話，就會被無法抵抗地捉住、拖進貨架另壹邊，也變成壹包零食。
　　根據親身經歷來看，在剛剛變成零食的初期，他們還存有壹定的活動能力；但是這才過去了不到半個小時，二人的行動能力已經在逐漸癱瘓，趨向於無了。
　　“壹定是這樣沒錯了……”林三酒喃喃地說，“所有被變成零食的人類，都會被拉到另外壹側去放壹段時間，放到他們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為止。那壹側，就是壹個倉庫啊。”
　　凡是在另壹側上試圖自救的人，壹旦鬧出了壹點點動靜，都會引來那個薯片人。這樣設置的目標也很清楚，薯片人是為了把所有的反抗都消滅在萌芽期。等人類都變成了乖乖的薯片時，應該就被送回貨架這壹邊來了。所以兩側的商品，沒壹個是壹樣的——因為它們本來就是不同的人類！
　　或許偶爾有壹些行動能力還沒有完全消失的，在林三酒朝它伸出手去時，那包裝袋上的公雞才會壹點點轉過了頭。
　　人偶師陰森森地壹笑，聲音輕得近乎飄忽起來，煙霧般傳進林三酒耳朵裏：“我們的神智仍然正常，妳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在我們身旁，身後，密密麻麻的每壹包薯片，都正看著我們呢。我們的壹舉壹動，都被它們看在眼裏，它們卻壹句話也說不出來，壹個動作也做不出來。”
　　壹想到自己面前的每壹個商品，都是壹雙直直的眼睛；林三酒激靈靈地打了個戰，語氣壹凜：“必須馬上走！”
　　不走，這些沈默的薯片就是他們的下場了——問題是，怎麽才能恢復人形，趕緊離開這裏？
　　“讓咱們從這些成百上千的零食裏，找出壹包正確的，實在太難了。”林三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梳理著思緒：“更何況，我連正確的標準是什麽都不知道……”
　　“把那個正確的商品拿出這條過道就行了吧？”
　　“嗯？”林三酒壹怔，目光在過道上壹掃，發現地面上除了壹個她扔下的購物籃之外，再沒有別的障礙物了。
　　她委實不願意與人偶師有什麽默契，顯然對方也是同樣的想法；然而下壹秒，剛壹張嘴，二人都不大情願地發現，彼此都想到了壹塊兒去——
　　人偶師哼了壹聲，似乎壹個字也不願意與她多說了，那根彬彬有禮的繩子嗖地從貨架上彈射了出去，在貨架上不斷揮舞擺動，快得幾乎成了壹片虛影。它在主人的指揮下，嘩啦啦地甩下了壹大片薯片和其他零食；袋裝、筒裝、紙盒裝的商品們，接二連三摔落地面，在過道上砸起了壹道又壹道咕咚咚的回響。
　　“它，它動作怎麽變得這麽快了？”
　　“我跟它說，如果還是慢吞吞地，它就要被獨自抓去另壹邊了。”人偶師聲音淡淡地說。
　　然而那根繩子還是沒有擺脫被抓住的命運。
　　到了這個地步，壹切都已經清楚了：凡是從貨架上拿下了錯誤商品、露出了深處黑洞的，不管是人也好、繩子也好，都逃不過那只慘白手臂——繩子靈活迅疾，風壹般地掃過層層貨架；但沒想到這反而給它帶來了滅頂之災。
　　無數只慘白手臂，像乍然生長的樹林壹樣從貨架深處猛撲了出來，在這密密麻麻的壹片手臂中，有幾只手同時握住了繩子；林三酒壹句驚呼還沒來得及發出來，只聽人偶師壹聲悶哼，那條有禮貌的繩子便被拽進了幽黑的深處。
　　林三酒頓時想起了那跟繩子跟自己說“下回再聊”時的口吻——但她什麽也沒說。那只是壹個特殊物品罷了，人偶師連人的性命都毫不在乎，恐怕更是早就預備好，要讓那條繩子去送死了。
　　她壹聲沒吭地接手了人偶師的工作，念了壹聲“對不起”，意識力如長鞭壹樣擊打過貨架，頓時無數件商品如雨般紛紛落下，跌到了地面上。從貨架深處的黑暗裏，慘白手臂壹支接壹支地探了出來，五指成爪，在空氣中壹下又壹下地撲著，卻只是徒勞無功——它們確實能抓住壹小部分意識力，但只要林三酒壹個念頭，意識力就又全數收回來了；就像是伸手撈水，除了巴掌裏那壹點，剩下的水流仍舊回歸了江河湖海。
　　很快貨架上就空空如也了——如果不算那些密林壹般、不住往外探的慘白手臂的話。
　　林三酒和人偶師仍然坐在貨架上，他們身邊、腳下、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慘白手臂。沒有壹只偃旗息鼓，它們每次的縮回，都是為了下壹次更快地彈射出來；這些手臂舞動著、搖擺著、糾纏著、探抓著，令貨架看起來如同壹只巨大的章魚，正翻卷著它數不清的觸須。
　　下壹步，本來應該把積滿了壹地的零食全部掃出過道才對——但是現在無論是林三酒、還是人偶師，誰都不敢動了。
　　底下厚厚壹層的零食中，肯定有正確的那壹只；壹旦那壹只被掃出去了，他們二人登時就會變成人形，從貨架上跌下去——
　　只怕到時候，不等觸及地面，他們就要被這些慘白手臂抓進深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