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1章 殊途同歸？

　　“快起來！”
　　林三酒壹巴掌拍在皮娜的肩膀上，卻先因為自己嘶啞的聲音而吃了壹驚。或許是睡得比她猜想得還要久；此時喉嚨就像是個壞了壹塊的鈴鐺，她得使勁逼搓著它，才又擠出壹句：“有問題，快醒醒！”
　　在另兩人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急急地掃視了壹圈——樓梯上下兩頭都空空如也，除了壹個個連接著的黃色箭頭，不見任何可疑之物。
　　她後背上還粘膩著壹層冷汗，心跳鼓動著太陽穴的脈搏，簡直像是過分戲劇化的演員，對著空蕩安靜的舞臺作出了不合時宜的表演；在壹遍遍的【意識力掃描】下，唯壹壹個有動靜的地方，只有她們三人所在的樓梯平臺。
　　玻璃幕墻上的倒影，隨著皮娜和潘翠的醒來，也跟著站了起來。
　　“怎麽了？”潘翠警惕著，壹手按在腰間，環視著四周。她使勁咳了壹聲，才用恢復了幾分正常的嗓音問道：“妳發現什麽了？”
　　她的聲音也很啞；林三酒腦海中閃過了這個念頭，隨即用匆匆幾句話，將剛才發生的事簡單說了——或者該說，把剛才本該發生卻沒發生的事說了。
　　二人的臉色都凝重了幾分，然而看著卻都不太害怕；因為仍有壹個可能性更大的解釋，此時林三酒冷靜了幾分之後，自己也想到了。
　　假如只是有人在睡夢中動了壹下手腳，那麽燈光也壹樣不會滅掉。
　　“不管究竟是什麽原因，”潘翠很快下了決定，“我們本來也不該在這耽誤太久。既然醒了，我們檢查壹下環境，趕緊繼續走才是正經事。”
　　在她說話時，皮娜已經拿出了自己的小手電，對著樓梯側面下方的大廳掃了幾圈了；那把空了的椅子仍舊沈沒在昏暗深處，壹切廢墟殘塊的影子，都與她們入睡之前看起來沒有分別。
　　“我沒看到什麽不對勁的，”皮娜剛要收回手電，忽然想起什麽，說了壹聲“等等”，隨即在樓梯邊緣上趴了下去——下壹秒，她尖銳的抽氣聲就讓林三酒二人直直跳了起來。“怎麽了？”
　　等林三酒撲上去，順著樓梯邊緣落下目光的時候，她自己也楞住了。
　　附近唯壹壹個亮著的燈泡，就是樓梯上方高高掛著的那壹個；它投下的光芒，使樓梯本身也向旁邊釋放出了壹片陰影。就是在這片陰影中，緊緊貼著樓梯的夾縫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堆疊起了壹具又壹具的屍體。
　　壹張張灰暗模糊、沒有細節，僅有隱約人臉輪廓的東西，好像雨後生出的壹叢叢蘑菇，沈默暗啞地向上張望著，壹動不動。假如它們往外溢出幾具屍身，那麽在林三酒掃描時也逃不過去了，可是就像有人小心地將它們碼好，藏入了樓梯上的視線死角壹樣，它們此時都正安全地躲在樓下陰影裏。
　　“為什麽……”皮娜喃喃地從樓梯邊緣退了回來，“是我們挖出的屍體嗎？可是它們明明都……”
　　“別管為什麽了，”林三酒迅速說，“在這段路上，死屍顯然就是可以動，我們再不跟著改壹改認知，恐怕就要變成它們中的壹員了。”
　　皮娜緊緊壹咬牙，腮邊浮起了壹塊肌肉。她忽然從腰包裏掏出了壹個什麽東西，揚手就甩了下去；隨著它驀然炸開了壹片火花，無數碎裂的、幹皺的屍體碎塊，也跟著壹起漫天四濺了出去，壹時間如同盛放開了屍肉煙花般，長長汙發、手指、圓黑內臟組成了無數花瓣。
　　“它們能動也不怕，”皮娜沈沈地喘了口氣，說：“不照樣能打成四分五裂嗎？”
　　潘翠急忙捂住口鼻，趕緊朝樓梯上走了兩步。“怎麽不商量商量再動手？萬壹有什麽後果怎麽辦？”她搖搖頭，說：“算了，咱們走吧。”
　　從樓梯平臺往上看的時候，她們只能看見二樓昏暗不清的天花板；當她們壹步步跑上二樓後，這才不約而同都楞住了——皮娜也不知道是停得匆忙，還是腳下虛軟，竟險些絆了壹跤，被林三酒壹把給扶住了。
　　“這……這要怎麽走？”潘翠苦笑了壹聲，回頭看了看身後樓梯，好像是想確認那些被炸成碎塊的屍體沒有再跟上來壹樣。
　　“箭頭呢，”林三酒左右掃視著問道，“皮娜，妳看見箭頭了嗎？”
　　與樓下的臟汙廢墟不同，樓上倒是幹幹凈凈的，不管是辦公桌、文件櫃還是茶水間的微波爐、咖啡機，都是完好的壹整個。
　　她們之所以能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二樓裏所有的東西——家具也好，辦公品也好，甚至包括地上扒下來的地毯，都被壹件件堆疊碼放好了，將所有空間堵得滿滿當當，甚至壹路堆上了天花板；只有從樓梯上能看見的那壹小塊地方，是能立人的空地。
　　很顯然，這不會是原本辦公室裏該有的物品數量。
　　“我、我找找看，”皮娜喘息著，抹了壹把額頭的汗，在兩張疊在壹起、中間擠滿了箱子的辦公桌前貓下了腰。林三酒忽然意識到，她不是唯壹壹個氣喘籲籲的人；三個人沈重的呼吸此起彼伏，在壹片寂靜中清清楚楚。
　　“我們早點出去，就能早點休息了，”潘翠似乎也想到了同壹處去，面色蒼白地說，“可是東西堆得這麽滿……”
　　目光可及的二樓空間裏，到處都被各種東西給擠占得壹絲風也不透，就連將它們搬開也不可能——搬開就意味著得有另壹處空地來放東西，可是除非她們壹件件將東西搬下樓，附近哪兒也沒有空地。
　　“難道只能打碎了走？或者替副本搬家？”皮娜回過頭，臉色難看得很，“我已經非常累了，我不知道能不能……”
　　林三酒嘆了壹口氣，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瞞不下去了。
　　“我可以把東西收進能力裏，給我們清出壹條路，節省體力。”她慢慢地說，“但是我也有數量限制，不可能將每壹件都收起來。”
　　“能力？”潘翠圓睜著壹雙眼睛，在此時此地，竟像個小女孩似的，眼睛裏亮起了光：“妳居然有可以儲物的能力？”
　　被她拿亮閃閃的眼睛壹照，林三酒反倒有點窘迫起來了：“是、是……這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
　　“妳可不能這麽說！”潘翠簡直就像是自己的能力被人看輕了似的，重重擺了擺手，說：“我自從聽說世界上還有這樣的能力，就壹直希望自己能親眼見識壹下。說來話長，我憧憬自己也有類似的能力，已經很多年了——”
　　“我說，”皮娜拄在壹個雜物箱上，回頭打斷了她們：“妳們聊完了嗎？我好像發現了黃色箭頭。”
　　皮娜的觀察力確是壹寶；林三酒都沒有想到，她竟然能從這麽刁鉆的地方找出黃色箭頭——或者應該說，她沒想到副本給她們安排的路竟然這麽刁鉆。
　　在天花板下高高壹大摞顯然是來自茶水間的東西裏，咖啡機、裝著茶杯盤子的箱子、微波爐等五花八門的東西裏，夾雜著壹個被拆下來的不銹鋼洗手盆；它被夾在兩個箱子中間，在昏暗燈光和片片陰影裏，窄窄地浮著壹線黃。
　　“那個是箭頭的黃色，我還發現有其他東西。”皮娜的小手電從那壹線黃色倒影上移開，指向了對面。“妳們仔細看，在那壹大堆辦公桌和椅子之間，有壹張辦公桌下面，就畫著那個黃色箭頭。”
　　林三酒簡直不知道她是怎麽辦到的；就算有人指路，她都是好不容易才看清楚的。畫著箭頭的辦公桌，離地面足足有兩米高，坐在壹堆看起來就不穩當的家具上，但既然有了路，剩下的就不難了——她把壹旁的雜物收起來清掉，開出壹條小路，在走到箭頭旁邊的位置以後，幾人踩著搖搖欲墜的家具堆爬上去，壹個接壹個地鉆進了黑漆漆的辦公桌底下。
　　“我這輩子，就從來沒有走過這麽討厭的路，”最後壹個爬上來的潘翠，嘆息著說。
　　皮娜的觀察力好，就由她打頭；林三酒緊跟其後，壹邊不斷用【意識力掃描】壹遍遍提防警戒著，壹邊按照皮娜的指示，像地鼠挖洞壹樣，在無數雜物裏清出壹條顫顫巍巍的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樓下屍體都被打碎了，不能再跟上來了，附近除了她們三人不斷撞上各種物件、或者壹腳踩掉什麽東西之外，始終沒有任何動靜。
　　或者是因為眾人的精神和體力都疲累極了，接下來的幾分鐘裏，誰也沒出聲。直到皮娜忽然低低驚叫了壹聲：“二樓有個陽臺！我看見了，箭頭就是通往陽臺的！”
　　要在堆積上了半空的各種雜物之間，緩慢小心地爬到她身邊，實在是壹件極不容易的事；林三酒在差點從幾臺電腦主機之間滑下去以後，這才終於看見了——隔著無數影影綽綽的辦公用具，離她們不遠處是壹塊巨大的落地窗，確實連著壹個寬陽臺。
　　她們看見的不僅僅是壹個陽臺：在陽臺對面，是另壹棟商住樓；此刻站在壹處玻璃幕墻前的，正是林三酒還以為從此分道揚鑣、再也不會見到的塔斯克和加嘉田。
　　加嘉田緊貼著窗戶，看起來十分興奮，正使勁朝她們的方向揮著手；不知道是哪壹扇窗戶開了，他的叫聲在寂靜的高樓之間撞擊回蕩著，比往常響了許多，連辦公室裏幾人也能隱隱約約聽見壹個大概——“餵，皮娜，妳們原來在那啊！我們好像是往同壹個方向去的，下壹段路再碰頭吧！”
　　林三酒壹動不動地看著對面樓裏的人影。這壹幕有什麽地方錯了，她心想，有壹個很大的不對勁……
　　“我們等於是被埋在家具堆裏的，”潘翠喘息著說，“他怎麽能看見我們？”
　　“不，他看著的不是我們。”皮娜用小小的聲音，說：“他看著的是我們下方……是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