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1章 季山青的準備工作

　　不同的副本，各自有不同的脾氣，度假山莊這個副本就很執著：只要沒把錢花完，哪怕妳坐上了飛行器，也絕不允許妳從空中逃脫。
　　全速朝海平線撲去的飛行器，才剛沖出去半海裏，就迎頭撞上了壹片鋼筋水泥般沈厚的力場——在近似自殺式的沖擊下，飛行器登時炸成了半空中壹團火光，機身碎片激射四濺，被火焰包裹著紛紛掉入了海裏，不知多少雪白水柱高高地躍入了天空。
　　對於壹個具有數據體能力的人來說，出現這種失誤，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幸虧季山青在關鍵時刻抓住了水艙，即使掉進了海裏，也仍舊死死地不肯松手；在無數白色水泡咕嘟嘟朝水上疾馳而去時，他總算手忙腳亂地編寫出了壹只潛伏船，及時將姐姐的水艙和他自己給容納了進去。把壹塊兒吞進來的海水嘩然排出以後，潛伏船也隨之升上了海面。
　　雖然狼狽，但是好在他反應得快，姐姐又壹直被水艙保護著，應該沒有受傷才對……
　　季山青壹邊想象著姐姐在水艙裏沈浮的樣子，壹邊將自己粉碎的胸骨、脊椎骨重新接上了。這只水艙重逾千斤，從半空裏砸下來的時候，他生怕會與姐姐失散，就緊緊抱住了它，結果在旋轉落下的過程中，被它用難以想象的力量拍上了水面——從高空中直直落下來時，水面就不是水面了，是混凝土。他幾乎找不到身體裏什麽地方的骨頭是完好的了，緩了足有半分鐘，才驚覺後腦的頭骨也全碎了。
　　“這樣是出、出不去的，”
　　別看經歷這麽壹番驚險，那治療師卻仍舊如影隨形地跟著，此時趴在水艙旁邊，氣喘籲籲地說：“妳好好地度假，不要……不要想偷我們東西走。”
　　季山青沒有出聲。
　　他茫然地坐在地上，將額頭輕輕地貼在了水艙上。斯巴安肯定看見了剛才的墜機，他很快就會找到辦法過來的……但是他現在心裏盤旋著的，卻不是這壹件事。斯巴安幾個字，只是從腦海裏浮起來了壹瞬，就消失了。
　　姐姐不在的時候，他就像是眼盲了壹樣，不管在原地轉多少圈，仍舊找不著光。而當姐姐在別人身邊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像個被透明罩子罩住的飛蛾；壹次又壹次地不斷往罩子上撞，撞得翅膀斷裂、模樣不堪，還是靠不近那壹處又暖又亮的光。
　　從壹開始，他就求過姐姐了，只要兩個月。將姐姐帶回數據流管庫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想，兩個月也行。把罩子拿開，讓他趴在光源下取暖，任翅膀壹點點被火燒灼著卷曲起來……兩個月以後他將面對怎麽樣冰涼驚心的落差，那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但是，神連兩個月都不肯給他；走了壹個人，就會又來壹個，隔開他和姐姐的罩子，永遠也拿不掉。
　　季山青以前始終不願意去深想，但是今天他總算恍恍惚惚地意識到了，原來不管是冥冥宇宙也好，還是叵測的命運也好，甚至連姐姐都不可能——世界上竟然沒有壹個人，會溫柔地允許他得到自己唯壹想要的東西。
　　要是姐姐當年在鏡屋裏，直接拆了他就好了。
　　“那個……”治療師小心翼翼地瞧著他，開了口。直到她的聲音消散掉了好幾秒，季山青才激靈壹下回過神：“……什麽？”
　　“妳如果不想被人找到我們的話，不應該沈入水裏比較好嗎？”
　　季山青楞了楞，這才恍然意識到NPC說得對。他有幾分遲滯地應了壹聲，終於去將潛伏船沈進了海裏；望著雷達上茫茫壹片，他壹時間腦海裏也空空的，過了壹會兒，才將船調頭駛回了沙灘的方向。
　　數據體能不能被散掉啊？
　　世界上沒有永恒存在的東西，數據體應該也不行。但是他從數據體那兒得來的訊息中，確實沒有關於如何“殺死”或“解散”壹個數據體的任何數據，或許是因為它們不願意將這樣的東西存下來。不過，不存在的話，就再也看不到姐姐了。
　　話又說回來，不存在的話，他就再也意識不到自己看不到姐姐了。
　　“她還有半個小時就可以出來了，”治療師湊上來說，“她的治療進度挺快的，說明進展很順利……”
　　後面的話，都嗡嗡地失去了意義。再有半小時姐姐就要出來了，而斯巴安壹定還在岸邊上，遙遙望著他們消失的海面。
　　對啊，不想被抓住的話，不應該回沙灘上。
　　季山青從渾渾噩噩之中忽然醒過了神，才反應過來自己差點犯了壹個十分低級的錯誤：他們完全可以停在半海裏範圍內的水下，熬過這半小時。至於姐姐出來以後……從克蘭身上拿到的“傳送”，就可以派上用場了。姐姐的朋友未來還有無數機會能與她相處，但他是壹只被陷阱紮透了腿骨的狐貍，走不遠的，跟不上她。他本想著要換壹個世界，繼續和姐姐度過兩個月中剩余的時光，那自然就非得壹起傳送走不可；為此，他已經盡其所能地將那份“傳送”給解析掉了壹部分——只不過，他不敢說它是否真的能立馬生效。
　　在等著傳送的時候，不妨實話告訴她好了。他不想讓波西米亞過來，他那時只是想讓姐姐高興；他不想讓斯巴安過來，所以差點殺了對方。假如姐姐因此不願意帶著他壹起傳送走的話……
　　季山青微微地歪過頭，又出了壹會兒神。
　　姐姐不帶他的可能性，的確是有的……他想到這兒，慢慢攤開白凈手掌，看著手心裏迅速現出了紙筆。禮包將筆頭咬在牙齒之間，活像壹個考試時遇見難題的小學生，皺眉想了半天，寫寫劃劃丟掉了兩張紙，總算把自己的意思組成了詞句。
　　姐姐：
　　妳托我研究波西米亞的附著條件壹事，已經有解答了。首先，她應該設法找到壹個叫做【獨立思維】的特殊物品，如果找不到的話，用妳用過的那種【乙方設計師】制造出來壹個，或者以【戰鬥物品】暫時模仿出壹個，都是可行的。我在數據庫中看過對它的描述，但沒有拿到【獨立思維】的詳細數據，現在我把它的大概描述寫在下面，請妳參考。
　　……
　　另外，她的五段生命應該與大洪水有關。既然大洪水摧毀的是壹切規律，那麽時間規律應該也在其中。如果妳想說，“大洪水是最近才出現的，但波西米亞的五段生命現象在壹百多年前就發生了”，那妳需要再好好看壹下我的上壹句話噢。具體細節我沒有時間詳究，但不出意外的話，解決辦法很簡單，當余淵找到妳的時候，他自然會幫妳，我已經囑咐他了。（還是該說它？）
　　PS：J7現在在壹個名叫【多爪怪之巢】的E級世界裏，雖然每天都過得很不舒服，不過對機器人來說，倒是沒什麽害處……聽說如果能抓住壹只多爪怪，養久了以後會覺得它還挺可愛的。
　　還想說點什麽呢？
　　季山青又將筆咬住了，覺得他想說的話，無法用世界上任何壹種語言表達出來。假如能夠把他每壹天的煎熬、渴望和恐懼都編寫成壹個數據包，直接放到姐姐的頭腦裏，她或許才能明白他十萬分之壹的心情——但是就算他可以，他也不忍心呀。
　　“啊，”治療師輕輕叫了他壹聲，“時間到了，她可以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