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又見安妮

　　當林三酒辨認出帽子形狀的時候，她立即向前壹撲，跌進了水坑裏。水花四濺，她壹扭身，還是感覺到後背上熱熱地壹痛，顯然是被什麽劃傷了——來不及扭頭看，林三酒朝後踹出壹腳，趁那人後退兩步的時候，壹撐地面跳了起來。
　　巷子後頭，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正立著壹個黑黢黢的影子。
　　那人退進陰影裏，又戴了壹頂帽子，叫人看不清他的面貌；然而壹刀下去，他發覺自己砍不中這個女人，似乎也吃了壹驚；緊接著那人喘息了壹下，竟轉身就沖進了後方的黑暗裏，眨眼就消失了。
　　林三酒剛要追，又猛地停下了步子——前方的巷子裏，雨夜沈沈地凝成了壹片濃黑，什麽也看不見。
　　她此時能力盡失，對方又有壹把長刀……
　　喘著氣，林三酒反過手摸了摸背後的傷；好在她剛才反應得快，只是被劃破了衣服和壹層表皮。只是傷雖然不重，卻也火辣辣地往外滲著血，壹摸壹手都是。
　　望著漆黑的小巷，林三酒躊躇著，不知道那年輕人怎麽樣了——剛才那個人身形高大粗壯，不會是進化者中任何壹人；她想叫壹聲，卻突然想起自己壹直沒問過年輕人的名字，連叫都不知道叫什麽好。
　　側耳聽了片刻，巷子只是壹片寂靜，沒有人聲，也沒有慘呼。反倒是身後馬路上聚集的行人越來越多了，林三酒想了想，還是掉頭走進昏黃的路燈光芒下，順著嗡嗡討論的人流走向了騷動發生的地方。
　　雨絲在黃光裏壹線壹線地飄下來，濕漉漉的馬路上泛著光。壹個又壹個的人擠成了壹圈，團團圍住了馬路盡頭，連幾輛馬車都被推歪了開來；像是受驚的蜂群壹樣，這壹大群人竊竊私語、推推擠擠，時不時還會面色蒼白的人咕咚壹下摔在地上。
　　仗著自己力氣大，林三酒不顧身邊人的抱怨與抗議，毫不客氣地把擋路的人都壹把推向了旁邊，擠進了最前壹排。
　　警察還在趕來的路上，沒有人維持秩序。但是所有人都不知不覺地與地面上的那個死者，自覺地保留出了壹大段距離，仿佛都被這種慘烈的死法給震懾住了——“快，有人昏過去了”、“別讓女人過來看見”之類的話聲，低低地、蒼白地充斥在雨聲裏。
　　在半明半暗的夜幕下，初壹眼看上去，那只是壹個血跡斑斑的人形，好像身上被誰扔上了幾條繩子。但當林三酒走近幾步，再仔細壹看時，終於看清了——
　　上身包裹著碎布衣服的屍體，從喉嚨壹直到小腹，都被深深地剖開了；僥幸沒被搗成血泥的滑膩內臟，在夜晚燈光下閃爍著濕光。另幾個器官被挖了出來，扔在了積滿雨水的地面上，好像壹團團摔碎的爛泥——從年輕人提供的信息，林三酒知道那應該是死者的子宮和腎臟。
　　屍體的裙子沒了，她大張著雙腿，雙腿根之間的血肉咕嘟嘟地翻了出來，被人撕扯著掏大了那壹個血洞。至於那幾條“繩子”，只是從她肚腹裏拽出來的血淋淋的腸子，長長地仿佛伸展不完，壹圈壹圈地搭在了死人身上。
　　即使見過不少慘況，林三酒也仍然忍不住壹陣反胃——她咽下了嗓子眼兒壹股酸水，在掉頭走出人群之前，最後瞥了壹眼，忽然楞住了。
　　……那屍體居然不是安妮·查普曼。
　　難道安妮跑了？
　　林三酒腦子裏壹時間全是困惑，忙擠開人群退了出來。她正打算再回到剛才的暗巷那兒去看看的時候，走沒幾步，卻迎面遇見了兩張熟悉的、直楞楞的臉——正是土豆兄弟。
　　“怎麽了？”哥哥壹見林三酒，立刻劈頭問道：“前面發生了什麽事？”
　　“有壹個妓女死了，應該也是那殺手幹的。”
　　兄弟倆呆呆地眨了眨眼睛，表情茫然，好像他們壓根沒聽懂壹樣。
　　林三酒嘆了口氣，也不想跟他們多說，只問道：“妳們瞧見了那個年輕人沒有？”
　　“瞧見了，”弟弟眼睛直盯著林三酒，答道：“我們剛才聽見騷動，往這邊過來，正巧碰上他，他好像在到處找妳。”
　　問明了方向，林三酒匆匆地找過去，並沒有看見那年輕人的蹤影；想要回頭再問問土豆兄弟倆，卻發現他們也不見了人影。此時這壹條馬路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警察也終於趕到了，雨幕裏呼哨聲、車馬聲，到處都亂哄哄地壹片——林三酒找了壹會兒，誰也沒找著，幹脆往道爾頓兄弟的住所方向走了回去。
　　追著安妮·查普曼壹路出來的時候倒不覺得怎麽，壹步步走回去時，這段路顯得越發漫長了。等她好不容易到了寓所門口，剛要推門進去的時候，旁邊卻冷不丁乍然響起壹聲“嘿！”
　　林三酒壹扭頭，發現是隔壁屋子裏的馬車夫。他光亮的圓腦殼探了出來，稀疏得散布著幾叢卷毛；整顆圓頭漲成了深紅色，壹股酒氣撲鼻而來。
　　“卡羅，妳又偷偷摸摸回來幹什麽？”他喝了壹聲之後，卻又嬉笑了起來：“妳莫不是知道道爾頓先生們剛剛走了，又回來偷東西的？”
　　林三酒這才想起來，她在這兒的身份是壹個妓女。
　　圓腦袋車夫似乎對道爾頓的經濟狀況非常關心，壹邊問林三酒是否拿到了錢，壹邊探頭探腦地往屋裏看。當他對林三酒提起自己的老婆也從事皮肉生意，希望她能引薦壹下時，後者終於沒忍住，擡腳進了門，“咣”壹聲把他的聲音關在了門外。
　　客廳裏沒有點上蠟燭，幽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林三酒摸索到蠟燭的位置，又打開抽屜找到了火柴，壹根壹根地點燃了。
　　火光壹亮，她目光在屋子裏掃了壹圈，見壹切都沒有異樣，這才稍微放松了壹點兒緊繃著的神經——她實在是已經受夠了黑暗了。
　　她走到長沙發旁，將身體扔進了沙發裏，隨即長長地吐出了壹口氣。
　　窗外的雨點聲，偶爾燭芯“啪”地壹響，不知從哪兒傳來的隱約人聲，潮濕的黴味，被雨激起的馬尿氣味……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就這麽壹個人坐在沙發上，在這個絕對算不上舒適的環境裏，靜靜地感受著自己血管裏流淌過去的疲憊。
　　今晚襲擊她的那個人，不出意外大概應該就是開膛手傑克。安妮本來應該是第三名死者，或許是有了他們插手，現在第三名死者換了壹個人——他在歷史上壹共殺了五個人，現在死者已經累計有三名了；眼看著這個殺人案件體驗遊戲很快就要結束了。
　　從身形上來看，沒有壹個進化者有可能是開膛手傑克。既然身邊人不是殺手，她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至於抓兇手什麽，既然不是結束遊戲的必要條件，她自然也沒有那麽大的興趣——讓那個年輕人去發愁好了！
　　決心壹下，林三酒仰靠在沙發上，感覺到幾天以來，神經總算有了壹個松弛的機會。她休息了壹會兒，或許是因為精神放松了，竟隱隱有了壹點餓——之前在山村裏的時候，她和禮包變著花樣吃，把胃口已經養出來了，猛地隔了壹陣子粒米未進，還真有些不習慣。
　　想到這兒，她左右看了看，發現那個年輕人買的黑面包正用壹張牛皮紙包著，還扔在矮腳桌子上。他吃了其中半條，還有壹條沒有動過；林三酒伸手去拿的時候，壹彎腰，從上衣口袋裏滑出了那壹枚銅板，當啷啷地滾進了漆黑的沙發底下。
　　她的目光順著銅板投了進去，與壹張雪白的臉對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