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4章 隱而不宣的計劃

　　林三酒以前經歷過壹次阿全副本，所以很清楚自己此時正在體驗的，是余淵的回憶——她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清久留會讓阿全在此時此刻把自己拉進來。
　　為了安全嗎？可是對於梟西厄斯來說，他要動手的話，又怎麽會被區區壹個副本攔住？
　　隨著余淵擡起頭，林三酒的思緒也中斷了，目光落進了黑沈沈的夜空裏。
　　在山林間的空地之外，不遠處有壹個輕飄飄的人影，從夜色裏落在了那壹架空空的、還畫著鯊魚系標識的飛行器上，順勢滑了下來；緊接著，她聽見余淵喊了壹聲：“阿全！”
　　那人分明是元向西；即使隔著這麽遠她也看出來了。這麽說來，余淵故意喊錯，是為了騙面前的屋壹柳……
　　等等，不對啊？
　　林三酒激靈壹下，腦海中閃過去了壹個讓她自己也不敢置信的念頭。
　　接下來，清久留二人在不久之前所看見的每壹幕，都原樣重現於林三酒眼前了。有壹部分的她在隨著余淵奔跑，又好像有壹部分的她仍舊站在黑夜下的山林裏，看著余淵和屋壹柳朝“阿全”沖去，看著真正的阿全從元向西手裏掉出來，以及屋壹柳被阿全副本籠罩住……
　　壹時之間，她錯覺自己渾身都在壹陣陣地發顫，她想緊緊捂住嘴，好不讓自己泄露出壹點聲音。
　　她明白了，她明白為什麽清久留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讓阿全把自己帶進回憶錄裏了。
　　……只是，這跟禮包有什麽關系？
　　回憶錄裏的時間流逝，和余淵當時所經歷的現實同步，所以林三酒也覺得自己是度過了將近壹小時的時間，才從回憶錄中重新露了頭——在余淵的記憶走完了以後，林三酒時隔許久，再次看見了阿全。
　　他仍舊和當時初見壹樣，懶洋洋地坐在攤子後的板凳上，手裏翻著壹本八卦雜誌；在林三酒從回憶錄裏現身的時候，阿全笑著沖她打了聲招呼：“好久不見！妳現在這樣子可有點嚇人。”
　　林三酒想說話，但是她的身體不容許。
　　事實上，盡管她感覺自己現在是直立的，但那好像也只是回憶錄副本施加在她身上的壹個效果罷了；她仍舊是缺了三分之壹身體，無法出聲，只能聽見壹側聲音的殘破狀態。
　　“余淵幫了我壹個大忙。”
　　阿全看著她嘆了壹口氣，放下雜誌，說：“是他給了我自主行動的可能性，我終於不是壹個被人裝在兜裏帶來帶去的方塊了，我雖然還做不了人，卻至少可以像人形物品壹樣，四處走壹走，看壹看。而他之所以幫了我，也是因為當初妳拜托了他，對吧？”
　　他似乎並沒有指望林三酒能回答。
　　“盡管這壹點說起來有些諷刺……但正是因為妳們為我做的壹切，我如今才願意暫時做回壹個物品，被余淵收在身上，在關鍵時刻盡我所能，給妳們提供壹點幫助。再說，妳們現在也的確很需要幫助。”
　　林三酒楞楞地看著他。
　　“在妳剛才經歷余淵記憶的時候，他也壹起進了副本，叫我轉告給妳兩句話。時間緊急，他們三個人不能仔細商量，但是他說，清久留已經有了壹個辦法。”阿全看著她說，“妳還記得，妳們在黑石集裏第壹次與身體管家戰鬥的經歷吧？妳想起來了的話，不妨眨眨眼睛。”
　　林三酒使勁眨了眨眼。
　　“余淵說，那壹晚將兩個身體管家分別引入山林的條件，此時依然是具備的。今夜妳們能否從梟西厄斯手下逃脫，或許就要看妳們是否能成功地故技重施了。妳明白他的意思了嗎？”
　　或許是身體重傷的影響，林三酒只覺腦海中壹片雲霧茫茫；那壹夜他們互換了容貌、偽裝了容貌，才把身體管家給引去了兩片不同位置的山林——可是怎麽能用這個辦法從梟西厄斯手下逃脫？
　　見她盡量沒有眨眼，阿全笑了壹笑，笑容幅度很小，好像他也感到了人類性命的沈重。
　　“余淵說，妳現在不明白，很快也會明白的。我能幫的就到這裏了……祝妳們好運。”
　　他的話音尚未完全散去，比山林裏更沈重、更令人窒息的黑夜就再壹次壓了下來，林三酒殘缺的身體被重新扔在了落石城冰涼堅硬的地板上；她肩膀壹痛，面頰皮膚上，正好接住了壹顆禮包落下的，帶著體溫的眼淚。
　　“妳看見阿全了，對吧？”
　　清久留不知何時已在林三酒身邊坐下了，身影擋開了壹部分的黑夜，將她攏在其中。他這句話聽起來不像壹個問題，倒像是壹次確認。
　　林三酒很想點點頭，卻因為太艱難而放棄了；她的氣力不多，她要用在別的地方上。
　　“阿全只是壹個副本，但也是壹個有自主能力的副本，多了他就多了壹份助力……”余淵在壹旁接上去說，“季山青現在正在幫妳把身體重新編寫補全，妳別害怕。”
　　林三酒吃力地用脖子拖拽著頭顱，想要看壹眼禮包；壹只手——應該是清久留的手——托起她的頭、撐起她的半截身子，讓她倚在自己懷裏的同時，視野也落在了禮包身上。
　　季山青坐在黑夜裏，雙手按在她的側腰上。
　　她從未見過這麽蒼白、近乎透明的禮包，就好像他僅僅是壹片薄冰，壹團霧氣似的月光，浮在黑沈沈的宇宙裏，不知道快要融化的是他身周的黑夜，還是他自己。
　　他雙眼壹眨不眨地睜著，目光空空洞洞地從林三酒身上擦了過去，仿佛看不見世間壹切了，只會壹直朝最遙遠的深處落下去；然而這樣壹雙眼睛裏，仍然在壹顆接壹顆地掉眼淚。
　　“他的能量不多了，”清久留的聲音輕輕從身邊響起來。“我們被困於壹個人格能力裏時，跟季山青確認過這壹點，現在看來，那段對話應該是被梟西厄斯聽見了。在為妳編寫修復完畢之後，他就不可能再用這具身體繼續活動了。”
　　等等，這也就意味著……
　　“他必須回到他的本體那兒去了，帶著這具身體，以及他這段時間以來的所有數據。”余淵接上去說。
　　原來如此……最後壹塊拼圖也被補全了。
　　梟西厄斯得知了二人的對話，知道禮包不能失去這段時間來存於身體內的數據，在能量即將完全耗盡之前，必須回到本體身邊，送回數據——所以，他才設計了壹個禮包即使明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跳下去的局面。
　　“梟西厄斯想要做什麽，已經很明顯了，”余淵低聲說道。
　　是的，林三酒在心裏答道。他會放禮包回去，他會跟著禮包回去。
　　盧澤原本在進化者中也只算是壹個天賦異稟的人罷了，但他的身體在被梟西厄斯得到之後，卻綻發了如此令人無法意料、無法抵抗的能力與潛力，壹舉抹消了他們這段時間追捕身體管家、削弱梟西厄斯的所有成果——甚至讓梟西厄斯的威力，比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如果在“獲得盧澤身體”的基礎之上，梟西厄斯又得到了禮包的本體……
　　林三酒想張口、想搖頭，表示她不同意。哪怕讓禮包這壹具身體和數據消亡，她也不願意將他的本體置於風險之下——萬壹梟西厄斯成功了，她和她的朋友們，沒有壹個人能活下來。
　　清久留和余淵似乎從她身體肌肉的輕微顫動裏，猜到了她想說但沒說出口的話。
　　“我們不得不讓他回去，否則這段時間以來，他所掌握的關於梟西厄斯的訊息都會消失。更何況如果不讓他回去，不讓本體再分壹縷過來幫忙，我們更加沒有勝算。如今能夠面對梟西厄斯還有壹戰之力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清久留輕輕地說，“所以，該不該讓季山青回去，不是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讓季山青安全地回去，而不被梟西厄斯找到本體。”
　　原來是這樣！
　　阿全告訴她的方法，原來是著落在這裏的；林三酒心中壹動，猛地壹扭頭——她自己也沒料到，她下意識的這壹個動作，卻輕而易舉地真把頭給扭過去了，就好像她的脖頸肌肉沒有被撕去壹層似的。
　　她怔了壹怔，試著張開了嘴。
　　“妳們的意思是……”
　　屬於她的嗓音，終於再壹次從她的喉嚨裏流淌了出來。相較之前，此刻的喉嚨聲帶震動時並沒有太大的不同，只是難免令她覺得好像壹件新衣服壹樣，與身體還不能圓熟地貼合。
　　“太好了，”清久留松了口氣：“妳恢復之後，我們立刻分頭逃出落石城。”
　　他僅僅說了這麽壹句籠統簡單的話——此刻的黑夜仿佛是壹張簾幕，遮住了靜靜凝視著他們的梟西厄斯；在他的屏息等待下，確實不可以再繼續說下去了——但是林三酒該清楚的，也都清楚了。
　　“好了，姐姐，”禮包的聲音從頭上響了起來，確認了她的猜測。他的聲音質地好像都疏散了，就像被風吹得漸漸松開飄遠的雲，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徹底脫開聯系，隨風消逝壹樣。“妳已經被修復好了，我也……快要支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