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2章 幫壹個忙

　　Bliss話音壹落，意老師立刻有了反應。
　　“我現在立刻調出妳的潛意識圖像，”她匆匆地說，“妳看看，哪壹個櫥窗裏寫著字！”
　　“先看那架絞肉機的櫥窗，”林三酒也反應了過來，第壹時間想到了整棟樓裏最特殊的藏品：“她剛才讓我從櫥窗裏出來了！”
　　絞肉機隨即在她眼前浮了起來。余光的碎片，搖晃的視野，壹掃而過的瞬間……潛意識像是壹架不慎打開後的隨身攝影機，將它們壹壹捕捉了下來。
　　絞肉機櫥窗裏壹片灰白，沒有壹個字。
　　帶著失望，她將註意力轉向了其他地方。不知多少幕景象緊接著壹張張劃過眼前，沒有花多長時間，林三酒就已經將她剛才壹路上目光捕捉到的景象都看過了壹遍。
　　Bliss裹在壹裘紅袍中，佇立在曖昧昏蒙的角落中，沈默地望著她。
　　沒有。
　　圖像中沒有哪壹個櫥窗裏，寫著“簽到副本”那壹行小字——至少，她剛才目光掃過的地方沒有。
　　“到底……到底在哪裏？”林三酒怔怔地開了口，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Bliss轉過頭，避開了她的目光。這壹切都是她造成的，她此時卻好像對此有點兒不舒服。
　　林三酒慢慢地走到落地窗前。
　　半山鎮坐落在壹片銀白與藏青斑駁的雪山中，各色建築高高低低，進化者們來來往往——沒有人知道這棟展館內部已經不壹樣了。展館大門顯然暫時關閉了，七八個人正聚集在展館門口，等待著它重新開門；她不由想起自己剛進來時，壹樓櫥窗中還沒有來得及離開的那幾個進化者。在墮落種出來以後，恐怕他們就兇多吉少了吧？
　　壹樓……壹樓……
　　林三酒壹怔。
　　Bliss說過，在自己壹進來的時候，她就認出了林三酒。那麽，為什麽不在那個時候就把壹樓裏的“藏品”叫出來堵截她呢？
　　她又想到了自己所見的第壹只鉛灰色墮落種。除了露了個面以外，它幾乎什麽也沒幹成，就被Bliss攔在了樓下……為什麽？
　　為什麽要放她上二樓？或者說，為什麽不讓她在壹樓流連？
　　她能想到的答案只有壹個——
　　林三酒忍住心跳，用余光掃了壹眼Bliss。後者遠遠地站在角落中，低垂著眼睛，神情模糊而疏離。
　　“算了吧。”大概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Bliss忽然擡起了頭。“妳只剩下這麽幾分鐘了……不如我們坐下來，聊壹會兒天吧。”
　　林三酒轉過身子，聽著自己胸膛中的喘息聲，清楚而急促。
　　“聊天嗎？”
　　她的笑容匆匆壹閃，在對方有所反應之前，突然擡起胳膊、手肘向後重重壹擊——她這壹下用盡了力氣，在玻璃嘩然碎裂的時候，她也同時感覺到自己的胳膊上壹涼，壹片熱熱的液體迅速浸透了衣袖。
　　用雙手護住頭臉，她不等Bliss出聲，縱身從雪片般破碎開來的玻璃幕墻中壹躍而出。
　　寒風呼呼地灌滿了她的衣物，轉瞬間雪地就在眼前放大了；林三酒借勢壹滾，立即跳起來，分開了壹片驚呼的人群中，拔腿就朝Bliss展示樓大門沖了過去。
　　“妳幹什麽！”
　　當她抱著頭，壹肩撞破了門玻璃時，身後也響起了壹聲喊。她充耳不聞，轉身就大步闖進了壹樓走廊；出乎意料的是，壹連四五個櫥窗裏，竟只有空蕩蕩的壹片灰白，沒有人也沒有墮落種。
　　難道說，是Bliss的藏品不夠多？所以壹樓壓根沒有墮落種？
　　在意老師的操控下，【意識力掃描】如同雷達壹樣掃射了出去，將每壹個林三酒經過的櫥窗都迅速“翻看”了壹遍，甚至連天花板也沒有放過。她的速度很快，在兩三分鐘以後就沖到了走廊盡頭——在那兒，她已經見過壹次的鉛灰色墮落種仍然盤踞在玻璃窗後，見她走近了，立刻“啪”地壹聲將臉貼在了玻璃上。
　　“有嗎？”林三酒滿懷急切和恐懼地問道。剛才意老師始終沒有說話，沒有她期望中能聽見的壹聲喊。
　　“沒有，”意老師聽起來像是壹只焦躁得馬上要跳起來的貓，“沒有！妳再回頭看看！”
　　重復壹模壹樣的事情，卻期待著不同的結果，似乎是瘋子幹的事。在林三酒踹碎了每壹扇櫥窗，把櫥窗內外都檢查了壹遍以後，她忽然想起了這壹句話——與這句話壹起浮起來的，還有壹陣隱隱的絕望。
　　壹樓走廊的櫥窗裏什麽也沒有。
　　真正開始找簽到點的時候，她才覺得自己的行為無異於大海撈針。每壹個櫥窗裏，還連接著壹個小房間；小房間是櫥窗的幾倍大，光是壹間間找下來，就足以把她剩下的時間都耗空了。
　　房間裏沒有的話，那麽天花板呢？Bliss如果把簽到點藏在天花板上……那還怎麽找？更糟糕的是，如果被藏在二樓三樓的天花板上……
　　即使已經意識到自己希望渺茫，林三酒卻仍然不願意放棄。她也許最多只剩下兩三分鐘了，是不可能在這點時間裏搜查完這壹層樓中每個角落的；但不甘心、憤怒、頑強得近乎執拗的心情，仍然驅使著她踢開壹扇又壹扇的房門。
　　直到意老師忽然輕輕地說道：“時間到了。”
　　林三酒壹楞，隨即壹腳踹開了又壹個門鎖。門無聲無息地向內滑開，露出了壹個與之前同樣格局的小小房間。
　　她沈重的呼吸聲，仿佛攪起了室內昏暗沈滯的空氣。
　　壹個裹在大紅色紗裙中的影子，坐在床邊上慢慢擡起了頭。碧藍得像火焰壹般的瞳孔，在陰影中籠上壹層墨色，好像夜空下的大海。
　　“時間過了。”她嘆息般地吐出幾個字。
　　有那麽壹會兒，林三酒好像壹點兒都沒往心裏去：不就是沒簽到嗎？她多少生死關都闖過來了，說穿了，這不過也是壹個副本罷了。
　　然而她隨即又想到了棒棒糖。
　　棒棒糖被關在壹個天空監獄裏，幾乎沒有任何外力能傷害她。但在她沒有簽到的情況下，臥魚，這壹個誰也沒想到的人，成了簽到副本實現死亡結局的因素。
　　“妳……妳到底把它放在哪裏了？”
　　Bliss猶豫了幾秒。她的神色很平靜，唯有壹雙眼波流轉時，微微地閃過了壹點兒水光。“就算妳現在重新簽到，妳在接下來的24小時內仍要面臨性命危機……”
　　她壹邊說，壹邊垂下眼睛，避開了林三酒。
　　“妳剛才是不可能找到簽到點的。為了以防萬壹，我把它藏在了樓體內部的鋼筋水泥裏。”
　　所以從外面根本看不見。從壹開始，就不是壹場公平的遊戲。
　　“就在二樓天花板與三樓地板之間。”Bliss低低地說，聲音像是早晨睜眼後仍舊在腦海深處徘徊不散的夢。“除非妳把樓徹底拆毀，再翻過壹塊塊碎磚……但我重建它的速度，壹定遠比妳檢查碎磚的速度快。”
　　她目標達成了，聽起來卻不得意，甚至好像每壹個字都叫她難受。
　　但有壹點沒法改變了：林三酒在接下來的24小時裏，極有可能會像棒棒糖壹樣死去。
　　她壹個字也沒說，在漸漸平穩下來的呼吸裏，林三酒轉過了身去。就在她要拉上房門時，她忽然頓了壹頓，看了壹眼Bliss：“……妳很內疚嗎？”
　　大紅人影無聲地點了點頭。
　　“那麽，妳幫我壹個忙吧。”林三酒輕聲說，“妳如果幫了我這個忙，我不恨妳。”
　　“什麽忙？”
　　“去山裏，找我的朋友。”她望著地板，靜靜地說：“妳所謂的‘他們’之中，是不是有壹個看起來很年輕、棕黑頭發的男人？他試圖殺我，在我的飛行器上裝了炸彈……被炸下天空的卻是我的朋友。妳去找他，妳去救他，因為……我恐怕是辦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