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5章 再也見不到的少年

　　2：15PM
　　麓鹽：“盧澤？妳從哪兒……”
　　（此處有缺損及汙漬）
　　奧克托：“……”
　　（此處有缺損及汙漬）
　　麓鹽：“妳沒……盧澤早就死了。”
　　這是林三酒從日記卡上壹片殘缺模糊的文字之中，好不容易才辨認出來的內容。在反復看了幾遍，確認她不可能看錯以後，它開始像紮進肚子裏的刀壹樣，隨著她每壹次的呼吸，都在她的身體內部翻攪疼痛著。
　　……那是她在末日世界中的第壹個朋友。
　　面前的人格們只是沈默地望著她，壹時沒有人說話。出來的人格之中，除了壹個12之外，剩下三個人她都不熟悉；Bliss仍處於盧澤的身體裏，此時只是面色蒼白地在壹旁站著，似乎不忍心瞧壹樣，轉過頭閉上了眼睛。
　　林三酒擡手壹指她，對麓鹽顫聲問道：“盧澤仍然在這裏，不是嗎？他活生生地站在這兒呢，還長大了——”
　　“失去朋友，真是叫人傷心呢。”12幽幽地說，還抹了壹把眼角。
　　林三酒沒有理會，只是猛然怒吼了壹聲：“回答我！”
　　在最初受的驚嚇消退了以後，那張與她壹模壹樣的臉上，此時壹點表情也沒有。過了幾秒，麓鹽打了個響指；手壹落，她就再次回復成了之前那個小姑娘的模樣——面龐圓潤，眼睛明亮，穿著壹雙精致的尖頭小皮鞋。
　　“我之所以說盧澤死了，”隔著好幾個人格，她望著林三酒平淡地說道：“……是因為他死了。”
　　“放屁！那麽妳們作為他分裂出來的人格，也早就應該不存在了才對！”
　　麓鹽嘆了壹口氣。
　　“真是這樣的嗎？”她歪過頭，好像壹個老師在看著班上冥頑不靈的學生。“妳自己想想吧，妳可是見過他完整能力的人。”
　　林三酒壹楞。
　　這句話在她的記憶深處，翻攪起了壹些多年前的細節與碎片；這段時間以來，她壹直不願意仔細回憶當年的壹點壹滴——她本來以為只是怕想了難過，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Bliss，妳也出來吧。”麓鹽吩咐了壹聲，“大本營讓馮七七守著——我諒他也不敢再胡來。”
　　盧澤，或者說盧澤的身體，在她口中變成了“大本營”。
　　壹個穿著火壹般大紅裙子的人影，輕輕壹閃就從盧澤身上走了出來。Bliss仍舊像上次相見時壹樣，舉手投足間仿佛有壹種吸噬魂魄的魅力；但是那雙藍得灼人的眼睛，卻似乎不敢瞧林三酒似的，輕輕轉了開去。
　　“盧澤”眨了眨眼，臉上很快又換成了馮七七涼薄得像壹片冰似的神情——真奇妙，盧澤的身體仿佛是壹個透明空殼，誰走進去，就映現出了誰的模樣。
　　“五個人，應該夠了。”麓鹽壹笑，“妳戰力高，又得到了不少東西，我得小心壹點。馮七七，妳不是很喜歡和她搭話嗎？來吧，給她好好解釋解釋。”
　　林三酒擡起眼睛，望向馮七七的時候，余光也正好掃過了自己落在金屬門上的倒影；她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的臉上竟浮現出了壹種隱隱的祈求之色。
　　馮七七垂下了頭，叫人看不清他陰影中的神色，只有盧澤的聲音平平地響了起來。
　　“當12出現在盧澤身體裏的時候，盧澤的人格就陷入了沈睡。他的身體主導權完全交給了別的人格。那時12不僅控制著盧澤的身體，還可以運用盧澤的能力，妳是親眼見過他使用盧澤的變形能力的。”他慢慢地說，不帶壹絲感情起伏：“人格分裂，是壹種精神病癥。在末日來臨之前，在盧澤將這種精神病癥進化成壹種能力之前，我們只存在於他的精神之中。理所當然地，如果那個時候他死了，我們也就都不存在了。”
　　“……然而他進化了。”
　　“他本身的人格分裂，從壹種精神癥狀變成了他的壹個能力，就像是他的變形能力壹樣。當他的人格不再主導身體的時候，他的變形能力依然存在、依然能夠被使用——那麽自然，分裂能力也是壹樣的。”
　　“只要這具身體還在，他的能力就還在。他的能力在，我們就也在。至於盧澤本身的人格還在不在，”說到這兒，馮七七終於擡起了眼睛。“……事實證明，無關緊要。”
　　林三酒忽然像折斷了的樹壹樣，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猛地彎下腰去，雙手扶著膝蓋，從喉嚨裏發出壹陣沈沈的聲音。
　　“他……他是怎麽死的？”
　　馮七七正要張嘴，卻回頭看了壹眼麓鹽。見她點了點頭，這才繃緊了聲音答道：“妳剛才都聽見了，麓鹽擁有驅逐人格的能力。凡是沒有進化成最終完全體的人格，由於沒有壹個屬於自己的真正肉體，壹旦被驅逐就等於死亡了。”
　　也就是說，盧澤的人格被驅逐了。他被自己產生的人格，驅逐出了自己的身體；由於沒有了身體，他的人格也就不復存在了。
　　正是因為他死了，所以其他的人格才知道“人格只有壹條命”這壹規律。
　　“妳們都害怕被驅逐，所以才與她合作？”林三酒擡起頭望著麓鹽，聲音幹澀。
　　馮七七抿了抿嘴，斜著掃了另幾個人格壹眼。
　　“這是我不得不聽從命令的原因，但樂意主動當狗的人可不少。”
　　“閉上妳的臭嘴！”
　　那個假扮成波西米亞的陌生男人立即發了怒，額頭都漲紅了：“妳不願意參加我們的計劃，現在就可以去死！我們帶來的好處，難道妳享受得少了？”
　　林三酒長長地呼了壹口氣。這壹口氣，頓時叫眾人都靜了靜，目光重新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她再度開口時，態度平靜和緩得叫人吃驚。
　　“他是我在末日世界中的第壹個朋友——當然，還有瑪瑟。”
　　剛才的情緒漸漸從她面龐上消退了，剩下壹片蒼涼的寂寥。像徹底沈浸在了回憶中，她輕聲說道：“……如果不是因為壹開始遇見的進化者就是他們，恐怕我也不會成為今天的我。他們讓我親身體驗到，即使社會化作灰燼，人也依然還可以保存良知，繼續做個人。互助、相伴、善意與友情……這些來自文明社會的遺存，就像火炬壹樣，盧澤和瑪瑟傳給了我，我再繼續傳下去。”
　　假如最初她遇見的是小橙，是宮道壹，是蘿蔔，她會不會也將成為壹個不擇手段的人？……不，她當初對末日世界那麽茫然無知，可能壓根活不下來。
　　“所以，”
　　林三酒那壹雙琥珀色的眼珠裏，此時正泛著晶亮得如同鉆石般的水光。她的聲音是如此平靜，幾乎叫人想象不出她的嘴唇正在微微發顫。“……出於對他們的回憶和尊重，我必須再忍受妳們壹會兒。現在回答我兩個問題，壹，為什麽要殺掉盧澤？二，瑪瑟去了哪裏？”
　　當她問到第二句的時候，她忍不住緊緊攥住了拳頭。
　　站在麓鹽的角度上看，如果12人格中有壹大半都是被其能力所強迫、才不得不順從她的話，那麽她有壹個致命的天敵——那就是瑪瑟。
　　“妳又不笨，妳早想到了呀。”麓鹽打量了她壹會兒，忽然壹笑：“我怎麽會容忍瑪瑟的存在？”
　　是的，她不可能容忍瑪瑟的存在——
　　“可惜我是排在12之後才蘇醒分裂的人格，時間上就晚了壹步。等到我決定動手的那個時候，瑪瑟已經在外力幫助下進展成最終完全體了，也就是說，她有了自己的真血真肉。我驅逐人格的能力對她已經不起作用了——”
　　“……但她洗去別人進化能力的能力，卻仍然對妳有效。”林三酒冷冷地說。
　　“沒錯。”麓鹽聳聳肩，笑了：“所以妳猜，我拿瑪瑟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