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坑人不倦

　　她在哪兒呢？
　　從高空中望下去，腳下大海就像是鏡面壹般平靜，遠遠地舒展開，在盡頭與壹片白霧彌漫的天空連接在壹起。只有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才能看見白色波浪窄窄地形成壹條帶子，輕緩地擊打著沙灘和巖壁，浪花柔和地好像隨時會消融在壹片靜謐裏。
　　碧藍淺淺地壹層，浮在深海泛起的濃濃幽暗上，無窮無盡。
　　林三酒怔怔地望著腳下壹望無際的海，仿佛連思緒都被壹起撫平了。自從末日降臨以後，她的靈魂從未這樣安詳平靜過——不，就連末日前也沒有。
　　她的身體和思想，都像壹絲壹絲的雲，被風輕輕吹散開，成為了這個世界的壹部分。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自己是誰，這些問題的意義，也順著腳下無盡的深藍，而逐漸消失在了世界的盡頭，不復存在了。
　　連耳邊壹道淒厲的叫聲，聽起來也像是隱隱約約、從遠處飄來的唱詩班歌聲壹樣；只是這道歌聲時不時會淩厲地刺破壹片安寧，冒出壹個尖銳的音符。
　　“姐！”
　　禮包又壹次死命叫道，“妳怎麽了，妳看看我——姐，妳還清醒著嗎！”
　　林三酒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目光飄飄悠悠地投在白霧與雲層之間，瞳孔裏依然只有壹片深藍。
　　“姐！”在疾風裏，季山青的每壹個字吐得都艱難極了，高空飛行時鼓起的風，幾乎像是恨不得折斷他的舌頭、趁機灌滿他的頭骨壹般；他連眼睛都睜不開，身上的外套已經被烈風撕掉了壹大半，裏頭的襯衣也獵獵作響，像是馬上要跟隨者領口上那幾顆口子的腳步，被風遠遠卷走了。
　　然而不管他怎麽喊，林三酒卻依然不言不語、神色安詳，仿佛全然意識不到她所處的環境。
　　“妳說話啊，我們就要被扔下——”禮包這壹次的嘶叫還未能完全出口，突然只覺後背上抓著他的鋼爪壹松，後半句已經化作了壹聲長長的驚呼，激蕩在了空氣裏。
　　風在壹瞬間，竟比方才還要猛烈起來；失重感壹瞬間包裹住了季山青的全身，好像身體已經直直墜落了下去，心臟卻被疾風反向推進了高空似的——很快連他的驚呼都發不出來了，尖叫全被烈風灌進了喉嚨裏，好像要趁機把他撕碎壹樣。
　　海面迅速地襲近了眼前，波浪越來越清晰、顏色越來越幽藍；直到掉入了海面上的半空中時，季山青才驚覺海上此刻的波浪咆哮聲竟然正在瘋狂地轟鳴著，壹浪高過壹浪；白色泡沫被推起的海浪揮灑在半空，打得他面皮生疼。
　　“快醒醒啊！”禮包又壹聲淒厲的尖叫，卻根本沒有傳進林三酒和靈魂女王的耳朵裏——從那麽高的空中被扔下來，疾風早就將他們幾人遠遠地扔開了；林三酒嘩啦壹下、壹頭紮進了海浪裏，冰冷海水刺得她猛然壹個激靈，方才腦中的安寧祥和驀地被海浪咆哮給撕成了碎片。
　　“怎、怎麽回事——”
　　她突然間咕嘟嘟地沈進海裏，不由吃了幾大口水，好不容易才拼命蹬著水浮起來，喘息著在海面上露出了頭。那短暫的片刻茫然霎時就從腦海中消退了，她什麽都想起來了，掙紮著擡頭壹看，正好看見宙斯從半空中壹個什麽鐵青色的東西裏鉆出來，小心地在海面上鋪了壹片板子，又將赤腳踩上去站穩了——看起來，居然如履平地。
　　“什麽呀，妳們如果連站都站不起來，我看還是不要參賽好了，這完全是自取其辱嘛。”他壹雙巨大的眼睛在海浪翻滾中轉了壹圈，將在海裏沈沈浮浮的三個人都打量了壹遍，笑了：“新賽場到了，妳們要好好表現啊。”
　　新賽場原來不在大陸上，而是這壹片茫茫深藍的海洋！
　　怪不得地圖上除了大陸上的末日賽區以外，就什麽都沒有了——
　　林三酒壹個念頭尚未轉完，忽然間壹個海浪打了下來，登時將她直直砸進了海水下方；她水性本來就不好，腥鹹海水壹倒灌進她的眼鼻口耳裏，頓時合著惶恐火燒火燎地壹齊疼了起來。
　　靈魂女王在海水裏或許還不會淹死，但是禮包——他並不是壹個人，泡在海水裏的時間長了的話，萬壹——
　　林三酒撲騰著、使勁揮舞著手腳，終於重新將頭露出了水面；系在肩膀上的鳥籠，卻無論如何也浮不起來，只能壹直沈在海水裏了。只是她也知道，她的掙紮全是暫時之計罷了，以她的水性而言，只能夠將將維持自己暫時不沈下去，至於禮包和靈魂女王——她壓根沒有余力遊向遠處海面了。
　　在這壹刻，她從沒有如此清楚地意識到，原來自己終究也只是個人，只是個在局限與禁錮中掙紮生存下來的生物，再怎麽進化，世上也有她辦不到的事——她使勁撲騰手腳、想要吸進空氣、想要在水裏壹剎那就學會遊泳。
　　眼睛被海水刺得生澀疼痛，但她還是努力張開眼，使勁瞇起眼皮朝遠方望去，正好瞧見宙斯正要爬回半空中那個鐵青色的尖東西裏；他剛才站在海面的板子上左右張望壹會兒以後，似乎覺得這三個選手無聊了。
　　在海風與波浪的呼嘯聲中，林三酒急忙破開壹片雪白浪花，扯著喉嚨高聲叫道：“宙斯！宙斯！”
　　那個高高大大的人影頓住了動作，回頭望了壹望。
　　“妳不忙著活命，叫我幹什麽？”
　　“妳、妳——”林三酒幾乎是說壹個字，就要吞壹口腥鹹海水，壹句話斷斷續續、痛苦極了：“妳花了多長、長時間來這？”
　　宙斯穩穩地站在波浪上，壹雙巨大的眼睛望著她，閃爍著黑幽幽的光亮。他身邊懸停在半空的那壹只尖尖長長的鐵青色東西，看起來仿佛是壹架飛行器；只不過它前方那兩個圓拱形金屬構造，讓它看起來像是生著碩大復眼的蒼蠅。
　　“不到兩分鐘吧，”宙斯慢吞吞地答道。
　　單程不到兩分鐘，來回就是四分鐘，就算多打上壹些富余，林三酒壹行人應該也足夠在海水裏撐上五六分鐘的了——有希望，可以壹試！
　　林三酒拼命打著水，只覺自己被壹波壹波的海浪越推越遠，不由更加著急了，撕扯著喉嚨喊道：“我突然想起了壹件事！”
　　宙斯歪過頭，那幾十厘米長的脖子，看起來就像是要折斷了壹樣。
　　“什麽事呀，”他百無聊賴地問道，“妳們都快淹死了。”
　　她自己若是死了，那就是死了，陷入黑暗的安寧裏，什麽也不會知道，什麽也不會感覺到。但假如是身邊人死了，她……她……
　　腦海裏忽然好像有壹根弦斷開了壹樣。
　　“我還有壹個朋友！”林三酒死死抓住了鳥籠，聽見自己怒聲叫道：“他也表示過想要爭奪冠軍！”
　　“妳怎麽這麽多朋友，這壹個又叫什麽名字？”宙斯說到這兒，不由壹笑：“說不定我已經知道了妳的這個朋友，而且他也早就被帶走了呢。”
　　“不、不可能！妳去貓屎咖啡賽區，找木辛！妳趕緊把他帶來……他很虔誠，他說要贏得比賽，覲見最高神的！”她喊的時候，指甲深深紮進了皮膚裏，血絲壹點點在波浪裏泛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