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自由區，我來了！

　　當破舊的小飛船在顫抖了好長壹陣子，好不容易終於停穩了以後，林三酒擡起了眼睛，朝面前的AYU點了點頭。
　　繃著壹張面皮，也看不出來AYU到底是個什麽表情，只見它輕輕壹擺手，坐在它對面的張華碧忽然打了個戰，大夢初醒似的眨了眨眼——過了足有半分鐘，她才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這就到了？”
　　也難怪她吃驚：畢竟在她的知覺裏，五分鐘以前，她們還正壹言不發地在壹片汪洋的上空航行。
　　“它們壹路這麽安靜，也真奇——”張華碧壹句話剛說到壹半，猛然發覺面前的靈魂女王身上沒了繩子，臉色頓時壹片煞白：“它，它！這怎麽回事？”
　　“別擔心，”林三酒嘴角含著淺淺的笑意，壹邊站起身壹邊說道：“它們決定痛改前非了。”
　　痛、痛什麽？
　　張華碧的表情好像被人打了壹拳，半晌不知作何反應好。
　　聽了她再明顯不過的胡說八道，兩只靈魂繃著臉，顯然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AYU壹言不發地站起身，抱起了女王；後者兩只空蕩蕩的褲管，在經過張華碧身邊時晃晃悠悠地，連兩只鞋子都顯得那麽輕飄飄。
　　“快點兒下船吧，”林三酒不知為什麽，看樣子似乎挺著急，頭壹個下了小飛船，此時只能聽見她在外頭揚聲道：“我不能在船上呆的時間太長。”
　　啊？這又是為什麽？
　　明明剛才就在幾人身邊坐著，但張華碧現在卻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了似的。
　　說起來，這還是跟靈魂女王的能力有關系。
　　“……假如我的現實，只是針對壹個人的現實，那跟其他靈魂的幻象還有什麽區別？”在氣氛剛剛平和了下來壹點兒的那個時候，靈魂女王是這麽說的：“說了是現實，它就肯定具有壹定維度的真實性……高等智慧生物，都應該清楚思維的力量。”
　　當時林三酒正站在馬隆面前，有點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聞言，她立刻擡頭問道：“妳是什麽意思？”
　　“妳現在最好站遠壹點。”靈魂女王的頭轉過了壹百八十度，下巴搭在後背上，語氣似乎有些驕傲：“我之前並沒有把這壹點給妳解釋透。被我能力擊中的人，其實相當於壹個……嗯，轉換器吧——妳們這個世界裏應該也有這個東西。”
　　“身為高等智慧生物，妳們自己本身的思維力量，在我的能力影響下，已經足以制造出壹定程度的‘真實’了……心智、思維、精神、意識，這些方面越強的人，越能把更多的現實‘折射’出來。”
　　見林三酒有些壹楞壹楞的，靈魂女王在被砍掉雙腿以後，破天荒地笑了笑——這也是它頭壹次笑對了場合：“妳果然沒發現。我打向妳的海浪、閃電都是真的，妳變老了也是真的，它們都切切實實地發生在了那壹片礁崖上，別人也同樣能看得見摸得著——或者這麽說吧，因為妳的心神非常強大，所以妳這個轉換器把它們都變成了現實。之所以後來這些效果消失了，是因為妳用那個怪東西把我的能力效果吸收走了。”
　　林三酒怔了幾秒，才合上了自己的嘴巴。她看了看正慢慢站起身來、視她如無物壹般的馬隆，又看了看靈魂女王，不禁有點兒傻。
　　“那……他現在轉換出來的現實是什麽？”
　　靈魂女王居然做了壹個很有人味兒的動作——它聳了聳肩膀，語氣似乎有些事不關己：“妳把我的能力效果收走了再釋放出來，我哪裏還會知道？妳應該問妳自己啊。”
　　當時她只喊了壹聲“住手吧”，按理來說馬隆所見的現實也是以這個為指引的——但林三酒能把這玩意兒用出來已經是撞運氣了，更不知道馬隆的“現實”是什麽；只是這個疑問並沒有梗在她心裏多久。
　　壹直以來像是沒瞧見她似的馬隆，居然低低地走過去，沖靈魂女王說話了：“……餵，我看妳們跟這個女人也不是壹路的……這下子她死了，還希望妳們能夠為這件事保密。”
　　……見AYU對自己點了點頭，他這才有些吃力似的，拖著身體走出了乘客區。
　　當林三酒呆呆地望過去的時候，靈魂女王沖她又笑了壹下。
　　“妳很幸運啊，他的心神並不強。不過妳還是別在這艘船上呆太久的好……不然可真不知道他的‘現實’會怎麽影響妳了。”
　　——對於這個問題，她同樣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最先叫她察覺到的，是她尾指上忽然缺了壹個小口的指甲；仿佛被壹個小小的蟲子給咬掉了壹塊兒似的，缺口細微得差點讓她忽略了過去。幾個小時以後，林三酒隨意壹歪頭，從她頸邊滑下來的頭發就突然短了壹截。
　　“原來是在慢慢蠶食妳啊。”靈魂女王語氣平淡地說：“妳放心，能力效果不會壹直持續的。”
　　即使不疼不癢、也明知自己不會這麽輕易地就被“蠶食”幹凈，但恐怕沒有人願意忍受自己身體逐塊逐塊消失的過程——因此飛船剛壹停穩，林三酒就有點兒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飛船，盡可能遠離了馬隆。
　　跟在她後頭的，是兩只靈魂；等靈魂們走出來了好壹會兒，張華碧才猶猶豫豫地探出了壹張臉。
　　用於停放遠程飛船的地方，很顯然沒有人用心打理過：與其說這兒是壹個飛船登錄點，還不如說這兒是離海岸最近的壹片荒地，搭建了幾處壹看就是胡亂堆起來的房子。壹地大大小小、形狀不壹的石頭，形成了壹片幾乎無處下腳的巖石攤；而飛船正好停在壹塊最大的、平平的巖石上——下飛船的時候只要壹個不小心，就容易崴了腳。
　　從這兒到真正的自由區，足足還有幾天的路程，想要走到只能靠壹雙腿、壹張地圖，和壹點運氣。
　　從壹間建得亂七八糟的小木屋裏買了壹份地圖以後，張華碧就向林三酒告了別。
　　盡管也算壹塊兒經歷過了生死，但是她很顯然不願意再繼續跟著林三酒和兩只詭異生物廝混下去了——“那個，妹子……妳看，我在這個世界只剩下五六個月的時間了，妳們要幹點啥，跟我也沒多大關系……說不好聽的，可能以後咱也見不著了。謝謝妳救了我……那，我就不耽誤妳的事兒了吧？”
　　林三酒倒也不吃驚——靈魂這種東西，壹看就知道是個大麻煩；要是連壹點兒明哲保身也不懂，想來她也活不到看見中心十二界的壹天。
　　所以在與張華碧分別以後，當她再壹次上路的時候，身邊就只剩下了兩個披著人皮的肉蟲旅伴。
　　沒了另壹個人類，靈魂女王說話也放開了不少——它在AYU懷中穩穩地坐著，偶爾從眼眶深處瞥壹眼林三酒，從人眼球的邊角裏泛起壹瞬而逝的肉紅色：“……妳之前說過妳有壹個對頭，這人是誰？妳打算讓我去對付他？”
　　“嗯，他在中心十二界的勢頭好像還挺大的，也不知道妳能不能起作用。”林三酒壹邊說，壹邊沈吟起來。靈魂女王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上壹次見到人偶師的時候，她臉上還布滿了【烏蘇毒】的花紋，個頭也沒這麽高，更加沒有骨翼。然而因為五官還是原來的模子，她始終不敢大意，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的模樣遮擋上些。
　　主意壹定，左右看看，她順手抽走了AYU的圍巾——這附近能用來擋臉的，也就剩下這個了；後者壹時吃驚，頓時“哎”了壹聲。
　　“我沒嫌棄妳就不錯了。”林三酒的話是這麽說，但表情卻還是忍不住帶了點兒嫌棄；她聞了聞圍巾，這才有幾分遲疑地用它包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淡淡的肉腥氣彌漫在鼻腔裏，她皺著眉頭叫出了【女奴的捆縛繩】。
　　“怎麽還拿這個出來？”靈魂女王的眼睛頓時瞪大了，“我們現在可是各取所需的合作關——”
　　它話還沒有說完，黑皮繩就以壹個熟練流暢的速度迅速將它的脖子套住了——這壹回林三酒熟能生巧，在森森骨翼的壓制下，她迅速將靈魂女王和AYU的手壹塊兒捆了起來，讓兩只靈魂都成了壹根繩上不能動的螞蚱，皮繩的另壹頭則握在了自己手裏。
　　“合作是建立在平等關系上的，”等繩子系好了，她使勁兒抽了抽，見以自己的力量都沒抽動，這才滿意地停了手。女王被綁在了AYU身上，此時看起來像是個大號的嬰兒。“但是我的戰力比妳們高這麽多，我能給妳們帶來的好處，也比妳們對我的用處大多了。妳們想要繁衍，最好的機會在我朋友的身上，而殺人這活兒，我卻不壹定需要幾個靈魂來幹。我要是妳們，我肯定乖乖地配合。”
　　兩只靈魂壹下子好像泄了氣。
　　“……妳，妳沒有騙我吧，妳真的認識壹個精通基因技術的人？”過了好壹會兒，靈魂女王才掙紮著問道。
　　“不僅認識，還很熟，”林三酒面不改色地說，“她叫女媧，她要是知道了妳們的存在，肯定迫不及待地想見見妳們。”
　　這壹點倒的確是實話。
　　兩只靈魂沈默了半晌，終於還是像狗似的，被林三酒牽著朝前走了幾步。它們並沒有人類的觀念，也不覺得這樣羞恥，除了覺得不大方便活動之外，倒也沒再抱怨什麽了——就這樣，林三酒牽著兩個靈魂重新上了路。
　　壹個身高壹米八的蒙面人，身後拖著兩米多高的骨翼，和壹串形狀奇異、被捆得牢牢的“奴隸”；這副景象落在壹些狩獵的人眼裏，簡直就像是個大號兒的警示牌，幾天下來，林三酒踏足過的地方治安都特別好。
　　自由區跟賽博區的風格完全不同——實在要說的話，自由區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這壹點，從壹路上漸漸多起來的建築群上就能看出來了。
　　末世人類的科技，大概主要還是依托特殊物品與能力而發展起來的；對於自由區這樣壹個缺乏統壹管理、永遠處於混亂中的地區來說，尤其如此。
　　當人類活動區像壹幅畫卷壹樣終於徹底展露出它的全貌時，林三酒禁不住停下了腳，半張著嘴，有點兒呆地看著面前的壹切。
　　如果上帝將奇妙、混亂、骯臟和幹燥的清風都裝在壹只桶子裏，兜頭倒下來，那麽落在地上的，就是紅鸚鵡螺自由區了。
　　正午明艷的陽光下，被烤得燥熱的空氣正從腳底壹陣陣地撲上來；在這個被侵蝕擊破了壹半的廢墟城市裏，各種外貌奇異的人來來往往，讓這個曾經的城市空殼煥發出壹種奇異而勃勃的生機。
　　空氣裏漂浮著血液、食物、鋼鐵、香料和醇酒散發出的氣息，它們糾纏成了濃烈的氣味，猛地撲上來時能讓人激靈壹下醒過神。嘈雜的人聲、機械聲、音樂從城市各處飄了出來，含混在壹起，遠遠聽起來如同歌謠；在這壹切之上，壹聲又壹聲清越的敲擊，每隔壹個小時就會傳遍城市的上空。
　　即使在海底度過了大部分的時光，靈魂女王依然比林三酒知道的多。
　　“那是木魚百科論壇的鐘聲，”它被綁在AYU胸前，壹個不註意還會以為壹個身體上長了兩個頭。靈魂女王絲毫也沒察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果然挺配合地回答了林三酒的問題：“敲擊聲響起的時候說明論壇正在開放中……具體裏面是什麽情況，我也不清楚。”
　　論壇？
　　這個詞起碼有好幾年都沒聽過了——林三酒滿肚子都是好奇，要不是還惦記著要和同伴們接頭，真恨不得能馬上過去瞧瞧。
　　沒想到再仔細壹看地圖，她樂了。
　　“西格拉廣場和木魚百科論壇這兩個地方，不正好挨著嗎！”她還記得樓氏兄妹囑咐過她，要她去西格拉廣場找他們留下的碰面訊息；另外還在伊甸園的時候，兔子也給過她壹個小依的據點。小依所在的地方，離西格拉廣場大概還有壹天的路程；看了看方向，林三酒決定先去找樓氏兄妹。
　　不過她萬萬沒有想到，所謂的西格拉“廣場”，原來是壹座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