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霧都倫敦

　　在沙漠上走了整整壹日後，林三酒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了壹件事。
　　……她迷路了。
　　這個念頭才剛壹從心裏浮起來，她頓時覺得自己壹陣發軟，腳下沒有了再走的力氣，“咕咚”壹下坐在了地上。透過褲子布料，她的皮膚能清晰地感受到被灼烤過的黃沙，壹開始熱熱的很熨帖，漸漸就變成了燙。
　　喘勻了氣，喝了壹口手裏的礦泉水，林三酒又壹次擡頭舉目四望——盡管這個動作，她在過去壹天裏已經做了不知道多少次。
　　兩天以前，她與波西米亞壹起從山林中逃出來，逃沒有多久，就來到了這片沙漠上。那麽按理來說，山林應該離得不遠，至少在她目光的盡頭、沙漠的地平線上，應該隱隱約約地有壹些山的影子才對。
　　然而神之愛的地形，簡直壹點道理都不講。
　　她朝記憶中，自己與禮包失散的方向走了半天，目光所及之處，依舊僅有黃沙彌漫，沒有壹點山林的蹤影——其實就算她下壹腳忽然踏進了海裏，恐怕林三酒此時也不會吃驚了。
　　不幸中的萬幸是，雖然沒有找到季山青，卻也沒有看見半點神跡。
　　沙漠上除了黃沙壹無所有，沒有了養活肉人、雕刻神像的基礎，自然也不會有神。禮包那麽聰明，說不定會發現這壹點，也進入沙漠藏身……？
　　林三酒在心裏思慮壹會兒，覺得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原地休息了壹會兒，她覺得自己又積攢起了壹些力氣，便再次站起身來，隨便揀了壹個方向前行。
　　空氣中彌漫的沙塵仿佛吸走了人體中的所有水分，即使她壹瓶接壹瓶的喝水，也撲不滅喉嚨裏令人幹幹癢癢的煙。皮膚被沙礫刮蹭，被汗水浸泡，難受得好像沈了幾十斤，走的時間越長，越讓人恨不得能從這壹身皮囊裏掙脫出去才輕松。
　　走走停停了壹個下午，正當林三酒又疲又倦，精神不濟的時候，她正好翻過了壹個沙丘——此刻日頭西斜，頭上白霧再度灰暗了下去；借著傍晚曖昧不清的天光，她壹擡眼，頓時微微吃了壹驚。
　　沙丘下方，此時正立著壹片白漆磚房。
　　磚房平平扁扁，漆色嶄新，連壹個被風沙侵蝕的斑點都沒有。它由幾個房間連在壹起，看上去不太像是民宅——事實上，它沒有任何建築風格可言，就算說它是公共廁所，好像也不算過分。
　　目光落在磚房上，林三酒沒有動地方，只是蹲了下去，遠遠望著磚房嘆了壹口氣。
　　這樣的沙漠裏，怎麽會有磚房？
　　……不用走近，也不用多看，只是掃壹眼，她就猜到了：這壹定是壹個副本。
　　“現在可沒工夫進副本。”林三酒想了想，拍了拍身上的沙土站起身——她此時離那棟磚房還有大概百來米的距離，想不進副本，應該只要繞開它走就行了。
　　沒想到她剛壹起身，還沒邁出腳去，只聽身後忽然傳來壹聲招呼：“噢，妳是過路的嗎？”
　　媽的，到底還是被這個副本給“捉住”了——林三酒在心裏罵了壹句，警惕地轉過目光。
　　壹個戴著草帽、看上去幹巴巴的老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門口，此時正伸著頭看向她，壹只枯瘦的手臂拎著壹把蒲扇，壹下壹下地給自己扇著風。
　　“姑娘，妳也是過路的嗎？”或許是見林三酒不答，他又問了壹遍。
　　林三酒沒吭聲，只是點了點頭，腳下卻又退了兩步。
　　“進來看看吧，”那老人聲音幹啞，態度殷切地用扇子指了指房門：“……能路過這兒也是有緣，妳進來看看吧，保證有意思，門票還不貴。”
　　她見過的副本不少了，卻從沒見過這樣壹個求著人進去的——林三酒疑惑地挑起壹邊眉毛：“這……這是什麽地方？”
　　那個老人看上去就像是壹個破落景點裏的導遊，聞言嘆了口氣說道：“這棟房子裏頭，是壹個‘著名連環殺人案體驗遊戲’，我跟妳保證，真很好玩的！唉，這地方好久也沒有壹個人經過，要湊齊幾個客人開壹次遊覽，太難了。”
　　是啊，進化者要麽被神給逮走了，要麽被殺了，想來不會有進副本的機會——林三酒沖他搖了搖頭，邁步就走。
　　“誒誒，這個遊戲特別有意思，既不危險，門票也不貴！”那老人忙撲出來幾步，在離磚房幾米遠的地方停下腳，再也走不遠了——副本生物，大概都是不能離副本太遠的。
　　“……妳就當可憐我壹次吧，今天好不容易才來了三個客人，現在只差壹個，就可以開始遊覽了。妳不來，他們也都要散了……”
　　“來了三個客人？”林三酒頓時壹怔，停下了腳。“都是什麽樣的客人？”
　　見她沒繼續走，老人雙眼頓時壹亮，語氣都熱絡了幾分：“……前頭幾位都是男客人，年紀都不大，二三十歲的樣子。其中有兩個是結伴來的，另壹個看起來比他們還年輕，長得斯斯文文……”
　　林三酒心臟砰砰壹跳，忍不住朝磚石房掃了壹眼，仿佛這樣就能穿透墻壁，看清楚裏頭的人是不是季山青。禮包的模樣溫潤，說他是男是女的人都有，這個老人認錯了也有可能……
　　想了壹會兒，她到底還是嘆了口氣，走下了沙丘。
　　就算明知道希望不會太大，她還是不能不進去看看。副本出入口未必是同壹個，她也許等不到那幾人從眼前出來。
　　“既然這樣，我就進去瞧瞧。”為了以防萬壹，林三酒已經把【戰鬥物品】捏在了手裏，“妳剛才說，還要收門票？”
　　“對的，”老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連連笑道：“但是不貴，壹點都不貴！幾乎不花費什麽。”
　　磚房看起來平淡無奇，甚至稱得上無聊。林三酒站在它的玻璃大門門口，滿腹狐疑地問道：“……不貴是指什麽？”
　　“只要您給我壹件白色的東西就行了。”
　　這倒是有趣——林三酒從卡片庫中拿出來了壹條白毛巾，正好這玩意她要多少有多少：“這個行嗎？”
　　“行，行！”老人接過毛巾，當先壹步為她推開了玻璃大門，將林三酒迎了進去；裏頭沒有開燈，只有壹團陰陰涼涼的幽暗，隱約能看清這是壹個與外頭壹樣，乏善可陳的廳。
　　廳的面積不大，墻上掛著壹張又壹張的海報，看不清楚內容。在指示燈微弱的綠色光芒中，壹扇寫著“入口”的門，正沈默地立在大廳另壹頭。
　　“不是說還有三個人嗎？”
　　“是的，您從這個入口進去以後，就能看見另外三位遊客了。”老人的語速忽然流暢起來，似乎是不知道已經把接下來的這段介紹說過多少遍了：“這壹個殺人案體驗遊戲，安全性是很高的，背景全部來源於世界上真實發生過的殺人案件。您進去了以後，會與其他幾位遊客壹起，隨機分配到殺人案中的角色。當然，您是絕對不會被分配到兇手壹角的——畢竟還等著您去抓兇手呢。”
　　林三酒壹邊聽他說，壹邊已經來到了寫著“入口”的門前。她停下腳步問道：“必須要抓到兇手，才能結束遊戲嗎？”
　　“不不，那萬壹抓不著的話，這遊戲可不就沒完了嗎？”老人珍重地抱著手裏的白毛巾，笑道：“其實這只是壹個體驗遊戲，您想在裏頭幹什麽都行——保護受害者啦，抓兇手啦，遊覽觀景兒啦，甚至吃吃喝喝……都行，看您喜歡。”
　　“那要怎麽才能結束遊戲？”
　　“等那壹位兇手被抓了，或者沈寂下來再不犯案的時候，遊戲就自然結束了。遊戲裏的事件進程，與歷史是相符的。就算您幾位沒能抓住兇手，也不影響。”
　　壹邊說，老人壹邊為林三酒推開了門。
　　“妳還沒告訴我，是什麽殺人案——”
　　林三酒還有不少話想問清楚了再進去，因此用壹只手抵住了門；卻沒想到門壹開，裏頭壹陣涼風迎面吹了上來，如同壹條力道極大的繩索壹般，攔腰就將她卷了進去——以她的力量，她竟然沒有絲毫抵抗之力，壹個趔趄就撞進了門後的昏暗空氣裏。
　　隱隱約約地，從她身後傳來了壹聲門被關上時的“咚”——林三酒忙穩住了腳，四下壹望，不由楞住了。
　　細細的雨絲彌漫在天地間，將這個深藍色的清晨塗抹成了壹片朦朧。石板馬路上不大平整，積著壹汪汪淺淺的水光，水光下沈著泥和灰。即使濕濕冷冷，空氣裏仍舊充斥著壹股淡淡的硫磺氣味；透過濃濃的煙霧，被歐式建築物隔出來的狹窄走道上，好壹會兒才能隱約看見壹架馬車，遠遠地經過。
　　只聽身邊不遠處的積水嘩啦壹聲，從壹旁走近來了三個人影，在她的身邊站住了。林三酒猛地轉過頭去，然而緊接著就被失望所籠罩住了。
　　這三個遊客裏，沒有季山青。
　　“這……這是哪裏？”壹個身材又高又長的男人，有些茫然地轉著目光；在他身邊，是壹個看上去跟他很有幾分相像、但卻矮了壹頭，也年輕了幾歲的版本——二人都生著壹張如同土豆般不規則的臉，看起來應該是兄弟。
　　“這裏是19世紀的英國倫敦。”
　　另壹個年輕人在他們身邊，輕聲說道。仿佛是察覺到了林三酒投過來的目光，這個模樣斯文的年輕人立刻不自在地低下了頭去，用更細的聲音說道：“……準確來說，我猜應該是1888年……開膛手傑克生活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