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9章 疲倦的林三酒

　　林三酒頭也不回，用腳輕輕壹踢，把會議室的門關上了。
　　在壹室死寂裏，她壹步步地走向會議桌桌尾，拉開了壹張空椅子——轉椅輪子吱噶噶地在地上劃出了壹道響，好像掛在了空氣裏似的，遲遲才散。
　　好像很累了似的，林三酒咚地壹下跌坐在椅子裏。
　　沒有壹頭豬發出半點動靜，每壹雙雷同的黑色小眼睛都緊緊地貼在了她順手放在桌上的東西——壹卷烏黑沈重的鋼鞭，被她攥在手裏，露出來的鋼鞭上張開了壹片片暗烏烏的、利刃般的鱗片。
　　鱗片上閃爍著濕滑的亮光；她的手指指關節裏，指甲邊緣，以及鋼鞭身下的桌子上，都洇著鮮紅的血跡。
　　壹頭豬忍不住抽了抽鼻子，好像想說話，左右看看，又忍住了。
　　林三酒神色有幾分疲憊似的，揉揉眼睛，在臉上不自覺地抹出了壹道血痕。她將兩只套著靴子的腳，壹前壹後地砸在了會議桌上，靴底紋路被血染得黑紅黑紅；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她閉上眼睛，長長地嘆了壹口氣。
　　“別動，”她閉著眼睛，喃喃地說：“四叔是吧？”
　　會議室裏依舊壹片死寂。
　　林三酒微微地張開了壹線眼皮。
　　四叔坐在會議桌的另壹頭，緊緊抿著嘴，與她的目光碰上了。
　　“我說了，讓妳不要動，”林三酒又嘆了口氣，“我現在感覺很累，別逼我把話再說壹遍。”
　　四叔看了看桌子兩側的五六頭豬，好像對於它們的壹言不發也不吃驚，終於張口說：“我沒有——”
　　“動”字還沒出口，誰都沒能看清林三酒那壹刻的動作，鋼鞭卻驀然暴漲而起；桌上半空中霎時甩過了壹條長龍般的陰影，轉瞬之間就呼嘯著卷向了桌子對面——在壹聲濕潤的皮肉撕裂聲後，四叔這才終於反應過來了，壹聲慘嚎，往外跳的時候連豬帶椅子壹起跌倒在了地上。
　　壹條肥肥短短的豬臂膀，被鋼鞭頭上墜著的刀刃給整齊利落地斷了下來，“啪”地壹下落在了地板上；旁邊壹頭豬不由自主眼睛壹閉，臉上被濺上了壹片血點。
　　“妳以為在桌下壹寸壹寸地把手往褲袋裏伸，我就察覺不到嗎？”林三酒仍舊十分疲憊似的，連眼皮也是半耷拉著的，有氣無力地說：“還有壹條。”
　　四叔不愧是為首的豬，突然受此重創，卻仍然在第壹時間反應過來，立刻有了行動：它不等鋼鞭再次起身，趁著自己倒在地上的工夫，壹邊迅速將剩下的左蹄伸進了褲兜裏，壹邊拼命往桌下滾去，劇烈的喘息聲擊打著室內死寂，打出了壹波波腥臭不安的風。
　　林三酒的雙腳依然架在桌上，好像對四叔幹了什麽漠不關心。她的目光從桌旁兩側的豬身上，壹個壹個地看了過去，將每壹頭豬都固定在了原位上。
　　最後，她的眼睛回到了會議桌上；她目光落下去的地方，隔著壹張桌板，底下就正是四叔。
　　在劇烈的喘息、破碎的呻吟裏，桌下的豬忽然顫巍巍地哼了壹聲，就好像正在用力似的；也不知道它究竟是要幹什麽，過了兩秒，它才從喉嚨裏瀉出了壹聲“嗯？”
　　“就妳記得妳還有壹只左手？”林三酒笑了壹笑，說：“左手忽然動不了了，很吃驚嗎？”
　　接下來的半分鐘裏，除了林三酒本人，會議室裏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四叔的慘嚎聲忽然壹下又嘹亮了起來，它使勁在桌下撲騰掙紮，撞得會議桌都在嗡嗡亂搖；可似乎有壹股看不見的力量，將它牢牢按在了原地，不管它如何用力沖撞，始終逃不出那壹小塊地方。
　　然而四叔的左臂膀，卻是另壹番景象了。
　　四叔的身體被按住了動不了，它的左臂膀卻似乎生了主意，拼了命也要掙脫開似的，被壹股吸力給高高擡了起來——所有坐在桌邊的豬都能看見，四叔的左蹄子從桌下冒了出來，而且還在越伸越長。
　　骨骼，關節，皮膚和肌肉都要受不住這種撕扯了，骨節咯咯作響，豬皮嘶啦啦地裂開了數道血痕；那條臂膀終於在白豬震耳欲聾的嘶喊聲中，被活生生地從身體上扯拽了下來，丟向了房間角落。
　　“妳剛才想拿的東西，是【邏輯學】嗎？”林三酒問道。
　　她聽了壹會兒四叔的尖叫、痛呼，哀求和怒罵，搖搖頭說：“我看妳平時壹副高高在上，好像挺了不得的樣子，沒想到也這麽怕疼。妳應該慶幸才對，要不是妳可以拿出【邏輯學】，妳現在早就死了，就像妳的這些部下們壹樣。”
　　坐在長桌兩側的豬們，聞言不由都是壹楞；黑亮而茫然的小眼睛瞪大了，有的豬朝林三酒扭過了臉，有的忽然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誰也沒看見她是什麽時候放下雙腳，站起了身的。
　　就像是鬧著玩壹樣，林三酒輕輕松松地朝最近的壹頭豬腦袋上扇下去了壹巴掌。
　　那顆腦袋從它的肩頸上連根拔起，白白的頸椎骨在空氣和血花裏“啪”地壹下斷了；沒了與身體的連接，那顆腦袋好像籃球似的，平平地飛了出去，恰好撞在了下壹頭豬的腦袋上，登時將它打得眼睛壹翻，短暫地失去了意識，整個豬都仰翻在了地上。
　　翻倒在地的豬，壹下子就堵住了通往會議室門口的路，讓它身後的兩頭豬慌張驚叫起來，壹個拼命往後推，壹個拼命要爬過地上的豬往門口跑——就在同壹時間裏，林三酒的左手拎著鋼鞭，往會議桌另壹邊四散奔逃的豬身上掃了過去。
　　……當旺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會議室的墻壁上，桌上，甚至天花板上，都被噴濺上了大片大片的鮮血，幾乎找不出不紅的地方；壹道道的血順著墻壁往下流，連燈光都帶上了壹層紅暈。
　　不知多少根大動脈，剛才就像是被人腳踩住的水管壹樣，四面八方地將血噴射了無數圈；濃郁的血腥氣，仿佛滑膩腐爛的肉團壹樣，順著人的鼻孔往裏流。
　　旺根早就被濺成了壹頭紅豬；它緊緊縮著肩膀，坐在椅子裏，牙關不住打顫，噠噠噠，噠噠噠地響。
　　“去把妳四叔從桌子底下拖出來，”同樣渾身浴血的林三酒，抹了抹臉，平靜地說：“用妳身上的短褲給它止止血。”
　　就在旺根剛剛顫抖著站起來時，門上忽然被輕輕敲響了，隨即門把手壹轉，剛才被派去給總部報信的那頭豬就朝室內探進了頭——在它的視線剛剛觸及門後的鮮紅地獄時，脖子就被鋼鞭“呼”地壹下切斷了皮肉；氣管被掏了出來，血肉掛在胸口上，豬屍沈重地倒在了地上。
　　“對、對不起，”
　　旺根在極度恐懼下，反而找到了聲音，壹邊說壹邊按照林三酒的命令，將昏迷的四叔拉了出來，又脫下了自己的短褲。“求、求求您別殺我，我才是剛蛻變的新豬，他們幹了什麽，和我沒有關系……”
　　“不也壹個月了嗎？”林三酒笑了笑，說：“妳剛才提升新生人口的計劃，我看就很全面，很積極啊。”
　　旺根傻了眼，支支吾吾，壹時別無他法，咕咚壹聲跪在地上，竟使勁朝林三酒叩起頭來，喊道：“您要什麽，我去給您辦！您不知道的，我給您提供消息！只要您能留我壹命，哪怕您割我身上的肉吃也行！”
　　它倒是果然機靈，喊著喊著，想起了林三酒的目標，急忙擡起頭說：“您要找誰，我可以替您向農場裏發廣播！那些普通人聽見是豬的命令，肯定沒有敢隱瞞的，壹聽見廣播就會主動來報到的，有我在，您要找的那個女人就更容易找到了……”
　　“原來妳們也還沒有找到她呢。”林三酒慢悠悠地說，“她名叫鳳歡顏。”
　　“是，是，我廣播時就說，我找鳳歡顏，”旺根眼睛都亮了，重新看見了希望，“她壹定不敢不出聲的！”
　　林三酒點了點頭，慢慢地抹了抹手上的血，說：“廣播系統在哪裏？”
　　“實不相瞞，就在這兒，”旺根急忙說，“您看見那個屏幕底下的機器了嗎？它是壹個特殊物品，我看他們以前用它播放壹些事先錄好的教育廣播，我這就去給您打開……”
　　林三酒叫住了它。
　　“妳放壹段那個教育廣播給我聽聽，”她掃了壹眼渾身上下光光滑滑，什麽也沒有的旺根，感覺有點明白為什麽豬型墮落種要把人改造成豬了。“然後，妳去給四叔止血。”
　　旺根忙不叠地照辦了。等它重新在四叔身邊跪下，撕爛了自己的短褲時，從會議室屏幕下也傳出了壹個沈穩清亮，圓潤朗正的嗓音，似乎是照著稿子，不疾不徐地念：“……面對我們眼下短暫的困難，唯有堅持奮鬥，戮力同心，跟隨豬先生們的指示，我們才能最終戰勝困難，走出困境……我們要在進化者的包圍和惡意中，開辟出壹個只屬於我們自己的天地……”
　　林三酒聽著聽著，忽然毫無笑意地低低笑了壹聲。旺根偷偷瞥了她壹眼，只可惜林三酒此時臉上的神色卻令人捉摸不透——又像是疲倦，又像是嘲諷，又像是哀傷。
　　“……可是他自己也是進化者啊。”她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