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9章 這不是巧了麽這不是

　　“妳們真是不自量力的典範啊。”
　　金屬墻壁擡頭望不見頂端，低頭望不見終點，它向左右漫長地延伸出去，仿佛以己身橫截了宇宙。壹排排原本整齊的黑色孔洞被突兀地抹去了壹大塊，變成了灰白底色。最高神漂浮在這樣的背景前，望著眼前的二人壹蟲，低低地笑了壹聲。
　　“妳們對上數據體，是毫無勝算的。如果我幫助妳們的話，妳們還有壹戰之力……不過很可惜，我不想幫。”
　　他剛才壹被攔下來，林三酒與靈魂女王立即飛快地散開了；他們各自占據了最高神面前的三個方向，彼此間位置略有高低，形成的半個環將他堵在了金屬墻壁前。
　　雖然誰也不肯承認彼此是朋友，但壹路走來，這三人總算是多少磨出了壹點默契。
　　對於這壹句感嘆似的挑釁，靈魂女王首先以“現實”回應了最高神。它這壹個能力最要命的地方在於無形無色，使出來時毫無預兆，叫人連中招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眼見最高神面色壹怔，林三酒與人偶師迅速交換了壹個目光；隨著後者低低喊了壹聲“去拖住他！”，她已經壹頭沖了出去。
　　也不知道最高神眼前出現了什麽樣的“現實”，他明明看見林三酒朝自己沖了過來，目光卻又從她身上滑開了，仍然只是保持著壹個提防的姿勢四下巡視。
　　在數據流管庫裏雙方都被數據化了，性質其實更類似於壹組“程序”；這樣的情況下普通攻擊還會不會有效果，林三酒實在沒有把握。撲去的過程順利極了，但在她的手即將碰上最高神時，她正是因為這壹點點“沒把握”而鮮有地猶豫了壹瞬。
　　在她壹瞬間的猶豫裏，最高神忽然壹轉頭，露出了他壹直含在嘴邊的笑。緊接著，他身周皮膚上驟然炸起了壹片刺眼光芒；林三酒的神經猛然縮緊，意識力頓時像潮湧壹般席卷向自己伸出的那只手，幾乎在【防護力場】剛剛包住她手掌的同壹時間，她就感覺到意識力像是壹塊扔進了火裏的冰塊壹樣，正在飛速地融化。
　　“快後退！”意老師尖叫了壹聲。
　　林三酒哪用她提醒——她能感覺到，那片刺眼光芒的源頭此時正順著她被保護住的手臂壹路蔓延，【防護力場】也在爭分奪秒地跟著鋪展開來、勉強抵擋住了那個侵蝕力量；她忙擰身後退，那片刺眼白芒卻仍然在她手臂上瘋狂地跳躍著，急速侵蝕著她寶貴的意識力。她根本看不清那究竟是什麽東西，【感知】隨即覆蓋上去，迅速將那片光芒收進了她剛剛叫出來的壹張物品卡上。
　　右臂上總算有驚無險地暗了下來，只有意識力壹下子少了壹大塊。林三酒低頭瞥了壹眼，只見卡片上的空白處此刻多了壹行字：附著了壹次【求之不得的愛戀】攻擊。
　　她擡起頭，盯著最高神皺起了眉頭。
　　剛才壹擊不中，最高神就沒有再追擊的機會了；因為人偶師正如鬼魅壹樣浮在二人不遠處的上方，仿佛壹個陰冷冷的、等待著捕食機會的兇禽。
　　“早了半秒呢，”那個赤裸俊男不無遺憾地嘆了壹口氣，活動了壹下脖子。“不過沒想到妳還挺好騙的。”
　　要是剛才林三酒沒有那壹瞬間的猶豫，她至少會被燒掉壹條右臂。
　　“這家夥怎麽能看見？”靈魂女王嚷嚷了起來，“我明明制造了壹個我們幾個都壹動不動的現實，他怎麽會知道要反擊妳？”
　　最高神得意起來，伸出食指比成壹個槍，靠近唇邊吹了壹口氣。“我不是說過嗎，這裏是解析和編寫的天堂呀。”
　　那又有什麽關系了？林三酒看了壹眼靈魂女王，發現這個發出攻擊的大肉蟲似乎也是壹片迷茫。它在穿過人皮囊以後，面部與人類五官有了壹點點隱約的相似，因此倒是能看出些情緒來。不等她多想，人偶師忽然涼涼地笑了壹笑。
　　他輕輕壹抹嘴唇，沒有血色的嘴唇看上去幾乎和手指壹樣蒼白。
　　這個動作林三酒似乎見他做過壹次；只是壹時之間，她想不起來是什麽時候的事了——她剛剛浮起這個念頭，只見最高神突然壹擡胳膊，仿佛被壹個什麽無形的東西給打了壹下。借著被擊中時的勢頭，他腳下壹蹬，朝林三酒的方向飛退了過來。
　　“滾開！”
　　人偶師似乎突然暴怒起來，這句話好像也是沖著林三酒喊的；她眼見壹個赤裸的肉色影子越來越近，不禁汗毛壹乍，不敢伸手碰上最高神的皮膚，只好轉身就跑。只不過在數據流轉庫裏的速度實在太叫人著急了，她剛隱約聽人偶師罵了壹句臟話，緊接著就壹頭撞上了壹塊看不見的什麽東西。
　　林三酒悚然壹驚，忙要轉身，沒料到伸手壹摸，卻發現自己頭上腳下、身邊四周，全被這種透明物質給圍上了。
　　“謝啦，”最高神在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朝她露出了壹口白牙。“替我鉆了籠子呢！”
　　“妳傻嗎！”不遠處的人偶師幾乎氣急敗壞了，“要不是妳跟個柱子壹樣杵在那礙事，他怎麽能躲得過去！”
　　速度大減之下，林三酒也不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剛才沒有礙事。她咽了壹口口水，終於想起來了：人偶師似乎拿這個東西困住過壹次禮包。
　　她敲了幾下透明墻壁：“餵，放我出去啊。”
　　“妳死在裏頭，能省下壹具棺材。”
　　現在明明不是亂發脾氣的時候，但是林三酒目前還沒有學會讓人偶師變得通情達理的技巧。她悄悄在盒子上試了試【扁平世界】，不但沒有效果，反而叫他壹張臉因怒意而更白了。在她暗自嘆了口氣時，最高神正像個高興的孩子壹樣，悠悠地朝金屬墻壁退了出去：“妳這個東西倒是蠻厲害的啊，就算看見了也不行，它必須得困住壹個什麽，才會停下來。不過就算沒有她，我扔個屍體什麽的叫它困住也可以呀。”
　　他聽上去不像是猜測，倒像是對這個透明盒子有十足十的了解。
　　人偶師和靈魂女王盯著他，此時也慢慢跟了上去。林三酒壹個人在後頭叫了幾聲“餵”，見始終無人理會她，連大肉蟲都在裝聾作啞，不由撞了幾下透明墻壁；這壹撞不要緊，倒把自己撞得往前遊了兩步——原來在數據流管庫裏，透明盒子腳不沾地，雖然困住了她，但仍然能被外力推動。
　　“妳們還沒放棄啊？”最高神聳了聳肩膀，活動了壹下自己的手臂關節，“我直說了吧，不管是什麽樣的攻擊，在我眼裏都是明明白白的，應對辦法也是多得數不勝數。妳們攻擊得越多，說不定就會惹得我越不高興哦。”
　　壹人壹蟲沈著神色，壹時沒人出聲。
　　以剛才幾下交手來看，他這句話不算誇大……對於另外二人來說，他們可能有些難以理解，不過林三酒畢竟是模擬過壹次數據體能力的。她推著盒子、費了老大勁飄近同伴身邊，隔著透明盒子朝幾人開了口：“我想我有點明白了。”
　　“那妳說說看，”最高神興致盎然地笑了，壹邊鼓勵她壹邊往金屬墻壁上退。他似乎很想早點離開數據流管庫。“不過老實說，妳這個模樣，叫我很難把妳的話當真呢。”
　　“妳廢話真多。在數據流管庫裏的壹切，對於妳而言都是沒有形體的吧？”林三酒攥起拳頭敲了壹下透明盒子，“我們幾個，包括我們發出的攻擊……對妳來說，妳其實都看不見的吧？”
　　“誒？”靈魂女王這個時候倒是回應得恰到好處，“怎麽說？”
　　“在奧林匹克和神之愛這種星球上，環境仍然呈現出環境的樣子。哪怕是數據體要將壹個東西解析，也是先從壹個具體形象開始，再將它慢慢變成壹組數據的。不過在數據流管庫裏，壹切本來就沒有實質形象，都是數據。”林三酒回憶著自己模擬時看見的景象，盡量解釋道：“所以，我猜他可能在這兒看見的也是事物的本質數據組成。妳發出的‘現實’攻擊，我們雖然看不見，在他的眼裏，卻是壹組朝自己撲過來的數據吧。”
　　“朝自己撲過來這幾個字不太準確，”最高神笑瞇瞇地說，拍了幾下手。“不過其他的都說對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沒關系，”人偶師陰鷙的聲氣，仿佛壹擠能擠出冰水。“我的攻擊手段成千上萬，總有壹個能夠成功。”
　　“有道理，”最高神點了點頭，“不過，我也沒說我會站在這兒壹動不動地讓妳們打呀。”話音未落，他擡頭掃壹眼遠方，不等幾人有所反應，緊接著朝金屬墻壁的孔洞裏縱身壹躍：“再見了！”
　　就在他沒入孔洞的同壹時刻，壹道粗壯的銀白色光絲驟然從遠方的深空裏激射而至，正好穿過了二人壹蟲的立足之處，壓根沒有給他們留下反應時間，銀白光芒已經染亮了幾人的眼簾。林三酒來不及轉頭看向同伴，在激烈的心跳裏立即打開了【無巧不成書】。
　　銀白色光芒照得四下壹片雪亮，壹時間她壓根看不清身邊到底怎麽樣了、他們幾人又有沒有被數據體的光絲打中；林三酒懷著戰栗壹擡眼，卻發現【無巧不成書】在壹個她意料不到的地方生了效。
　　剛剛從金屬墻壁上某個孔洞裏消失了身影的最高神，就在光絲驟然劃破虛空後，又猛然倒退著飛了出來，看起來像是被什麽給硬推出來的。
　　那個將他擊回了數據流管庫的無形東西，壹沖進深空，就恢復成了壹個眉毛淺淡的光頭男人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