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回頭路

　　當林三酒壹閃身躲進陰影裏的時候，遠處石墻前方也正好打開了壹條小道，跌跌撞撞地撲出來了壹個人影——那人手中握著壹支黑色短棍狀的影子，似乎就是剛才乍然亮了壹瞬、又被立即熄滅的手電筒。
　　粗重急促的喘息聲，好像快將這個人的胸膛撕裂了似的，離幾十米遠也能聽得壹清二楚。
　　那人影試探著舉起手電，但猶豫了壹瞬，終究還是沒有打開燈光。他剛往前走了兩步，從他身後突然伸出壹只手，壹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別去！”另壹個女性嗓音低低地喊道。
　　那黑影喘息著沒有說話。
　　“這條道上根本沒有人，”那女人匆匆說道，“剛才那肯定是什麽騙人的伎倆！”
　　黑影彎下腰，雙手拄在膝蓋上，在小道路口上緩了壹會兒氣，低聲說：“不……不會的吧？我見過那種白色紙鶴，進化人用的……”
　　“誰沒有見過啊？”墻角後的女聲立刻打斷了他，“可是妳有沒有想過，用紙鶴的可未必是進化人——”
　　夜色寂靜，二人刻意壓低了的爭辯聲清晰得如同有了擴音效果；他們似乎壹點兒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即使小聲說話，對這兒的大多生物來說也只是無用功。
　　在墻頭壹片四十五角斜伸出來的鐵絲網陰影下，林三酒壹動不動地屏息聽著。
　　“那還會是什麽人？”拿著手電的男人又絕望又激動，聲音發抖：“妳我這樣的人，能用得起紙鶴嗎？養著的那些‘東西’就更不可能有了……”
　　“進化者來這裏幹什麽？”那個女人像是終於失去了耐心，發了脾氣：“要過去妳去，我不陪妳送死！”
　　這句話叫那男人再次猶豫了。他獨自在夜幕下的小路路口上站了壹會兒，擡手擦了擦汗，終於下定決心，壹轉身就要從原路退回去——與剛才那番對話相比，反而是他的退縮讓林三酒對他產生了壹點兒信任。
　　“等等，”她低聲喝了壹句，“妳們是普通人？”
　　那男人的影子頓時凝住了壹瞬間——說來也好笑，原本是他的主意要過來找人，然而壹聽見林三酒的聲音，他卻被驚了壹跳，拔腿沖進了墻角後方；反而是那女人沒有跟著跑，猶猶豫豫地答道：“……妳、妳是什麽人？別過來，我們有武器！”
　　“普通人為什麽會跑進這裏來？”林三酒沒有理會她的威脅，輕輕朝墻角走了過去：“妳們遇見什麽了？”
　　那男人模模糊糊的壹句“快走吧”被風吹散了，卻壹時沒有響起腳步聲。那女人躲在墻後，戒備地說：“妳是進化人？”
　　“是。”
　　十二界的普通人，總是管他們叫進化“人”，好像他們進化者屬於人類以外的某壹分支似的。
　　那女人響亮地從喉嚨間抽了壹聲氣，微微探頭掃了壹眼。她肯定以為自己動作很快，但在林三酒眼裏，遲滯得像是試圖從午睡中醒來的壹頭犀牛。
　　“妳們當然不知道……妳們當然什麽都不知道。”她的聲音浸透了苦澀，帶著嘲諷與憤怒，斷斷續續地難以自控：“妳們就來來去去，要這個要那個，正眼也不看我們壹眼……”
　　“別說沒用的了，”那男人勸阻了壹句。
　　“反正我們就跟藥渣壹樣，”那個女人反而壹時激怒上頭，聲音尖利起來：“給妳們鋪路、修房子、種地、生孩子……到頭來沒有了價值，就會被扔來這兒，妳們連我們是怎麽被弄死的也不知道。巧了，我也不知道我要怎麽死呢！”
　　“住嘴！”那男人終於忍不住了，在壹陣衣料窸窣、肢體碰撞聲後，他好像拉開了女人，匆匆從墻後走了出來，卻還戒備著不太敢接近林三酒：“對不起，您別聽她的！我們都差點死了壹次，拜托您，把我們救出去吧！錢我們壹定會還，壹定會的……”
　　借著夜裏微不可察的暗光，他深深地朝林三酒的方向彎下了腰。
　　“妳們難道是欠了錢被抓來的？”林三酒有點兒不可置信地問道。
　　“欠了錢還不上，我們就是債主的財產了。”那男人直起腰，抹了壹把臉，好像疲憊極了：“可惜我們自己也不值幾個錢，才會被賣來這兒……”
　　“要是我年輕壹點，”那女人冷不丁地笑了壹聲，卻毫無笑意：“做個妓女跟男人睡覺，也能勉強活下去。”
　　林三酒突然覺得自己剛才因為不慎闖入迷宮就開始抱怨命運不順，簡直就像是壹個被寵壞了的小孩。
　　“但我有壹點不明白。”她皺起眉頭，“他們要妳們這些普通人幹什麽？”
　　被墮落種攻擊，並不能把人也變成墮落種——只有電視裏的喪屍才有這個能力。
　　二人的聲音卻含混著低了下去，顯然他們也不知道確切原因。
　　“除了妳們還有誰？”
　　“還看見過幾個小孩，壹個女人……”那個男人說到這兒時依然掩飾不住他的失望：“偏偏沒有壹個有點兒力氣的男人。”
　　林三酒正要開口，卻猛地壹楞。
　　小孩？
　　“有壹個小姑娘嗎？”她反應過來時，這個問題已經脫口而出了。“大概這麽高……？”
　　“好像有吧，”那個男人立刻誤會了她的意思：“妳是來找人的？所以妳才會在這兒？”
　　女人的聲音也被希望沖擊得直發顫：“那妳壹定知道出路了？”
　　林三酒暗罵壹聲，沒有猶豫，掏出壹卷繩子朝二人拋過去：“接著！”
　　那男人壹驚，忙抱住了繩子，這才發現另壹頭依舊握在林三酒手裏。
　　“妳們別動地方，我牽著繩子走，就不會又迷路了。”她壹邊說，壹邊將繩子系在腰帶扣上，打了個結。
　　對面二人都有點著急了，連忙問道：“妳要去哪兒？拜托，別丟下我們，這兒太危險了……”
　　“壹旦有生物接近妳們，我就會馬上知道的，妳們不會有危險。”林三酒此時壹直開著純觸，即使這會給她的體力造成不小的負擔。她的聲音又緊又沈：“我現在必須得趕回去壹趟——因為我剛剛很有可能把壹個小姑娘給送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