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9章 恐怖｜分子林三酒

　　當余淵還沈浸在謝風回憶中、禮包不知道流落到哪兒去的時候，林三酒已經用壹種類似於恐怖分子的行事方式，揭開了這個古怪空間的幕布壹角。
　　她和幾個人形物品壹起，好不容易把書店記憶的觸發點——也就是那個店主老頭——給塞到了天象公園的觸發點附近。她的計劃，就是為了要打亂這個空間的運行、產生混亂，而她果然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混亂。
　　……當書店所在的記憶領地，仿佛墮落天體壹樣呼嘯著直朝天象公園砸來的時候，連林三酒壹時都不由慌了手腳。
　　“快回來，”她趕緊朝幾個人形物品吼了壹聲，僅僅是轉眼掃了壹下導師的工夫，再將目光轉回去的時候，十二界商店街已經比剛才撲近了壹半的距離。
　　很顯然，某個地方出大錯了。
　　那壹片街景不知何時開始旋轉扭曲起來，仿佛做了電腦特效；然而有的店鋪壹起變了形，化作漩渦壹部分，有的店鋪卻突兀直立著，好像是硌破了世界皮膚而生長出來的異物——即使還沒撞上，只是瞧壹眼，林三酒的頭皮都在發麻。
　　到了性命關頭，幾個人形物品簡直比她還機靈警醒，接二連三地往她伸出的手上壹撞，就紛紛化作卡片消失了——包括導師在內。
　　怎麽導師也這麽快回來了？剛才不是還在天上嗎？
　　林三酒反應過來的時候，不由壹楞。她再壹擡頭，氣得恨不得能給誰罵壹頓才好：這家夥為了逃命，想必是嗖地就跳下來了，那艘她花了大價錢買的飛行器卻被導師給留在了星球旁邊，此刻再想把它收回來，哪裏還來得及？
　　眼看十二界商店街馬上就要撞進天象公園了，林三酒掉頭就跑。
　　“妳欠我壹艘飛行器！”即使卡片化的導師聽不見，她還是怒喊了壹聲。
　　天象公園壹定還連接著別的記憶領地，她若是能在沖擊產生的影響擴大之前，就逃出沖撞範圍、逃入另壹個領地裏，那她應該不至於出什麽大事……
　　林三酒飛奔的速度，快得似乎連空氣都追不上她了，因為她感覺自己跑得馬上就要缺氧了。她粗重費力的呼吸聲，卻在幾個喘息之後，變得尤其清晰響亮——預想中天地相撞的巨響聲沒有響起來，反而每壹步都踏進了迅速凝固下去的死寂中。
　　在天象公園大門口附近，她放慢了速度，回頭掃了壹眼，壹個趔趄，趕緊頓住了腳步。
　　遠處的天象公園好像變成了壹幅巨型照片，噴印在軟布上，此時被沖擊而來的十二界街道給頂得“鼓”了起來。
　　在二者交接處，壹家掛著“磨練、租賃、外接”牌子的商店，與天象公園微微泛白的淡藍天空，近乎猙獰地扭絞在了壹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那家商店的棱角、標牌，好像正在越來越尖銳，誓要將天象公園紮破壹樣。
　　“這……這怎麽回事？”明知道不會有人應，林三酒還是低聲問了壹句。
　　壹片死寂裏，十二界街道忽然稍微扭了壹下，仿佛壹個活人發覺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給纏住了，要掙脫似的。這壹掙沒有掙開，天象公園卻突然朝它掙脫的方向轟然“傾瀉”出去了壹大片——好幾個遊客頓時被拉成了壹兩米寬的薄片，卻仍然在試圖按原軌跡行動。
　　林三酒見過許多血腥、詭異，或壯麗的場面，這麽……這麽不對勁的，卻很少有。
　　她下意識地又把導師放了出來。壯膽也好，商量也好，身邊有個會說話的，似乎總能讓人心裏穩壹點。
　　導師壹出來，也有點呆住了。
　　“誒……我們好像在動，”他忽然拉了壹下林三酒的胳膊，說：“妳看後面。”
　　林三酒順著他指的方向回頭壹看，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本在天象公園大門外不遠處，是另壹個記憶領地；但是此刻灰霧正從兩個記憶領地之間的縫隙裏不斷升湧翻滾起來，逐漸濃厚，說明二者之間的距離正在被拉大。
　　再看看前方，十二界街道卻還是與天象公園緊緊絞在壹起。
　　“這說明……我們和十二界街道那壹片領地，正在壹起移動？”林三酒很快就醒悟過來，“這是要去哪裏？”
　　她也知道，這個問題，不等兩片記憶領地最終停下來，她恐怕不會知道答案。
　　“……天象公園與十二界街道，很快就壹起被灰霧包圍住了，”
　　林三酒坐在余淵身邊，給他講道：“原本連接著這兩個地方的其他記憶領地，全都壹壹脫開了。只有它們兩個擰在壹起，在灰霧形成的海洋中穿行了片刻之後，我見到了壹個我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東西。”
　　余淵仍舊是壹副面無表情的模樣，也不咬鉤，就等著她往下說。
　　如果不是被打濕的紙巾還放在地上，林三酒簡直不能相信她看見過余淵掉眼淚——不是那種難受得連臉都會發紅、變形的哭法；他哭泣時，面上神情壹動不動，眼淚卻在不斷滾落，與痛苦相比，仿佛更多的是茫然和無措。
　　只不過，數據體哪裏來的茫然無措啊，林三酒在肚子裏嘆了口氣。
　　“……是Exodus。”她笑了笑，看著余淵說：“很不可思議，它就浮在兩棟樓之間。我知道，它的體積早就應該把樓房都擠碎了才對，但它就那麽浮著……看著簡直像是某種視覺上的錯覺。”
　　當時朝她迎面而來的，是擁擠繁華都市的壹角：高樓群立，人流來往，街道上車水馬龍。老巷子很窄，穿梭在舊居民樓裏，被賣菜的棚子、垃圾桶、拎著菜的人群給踩得喘不過氣來；大幅的彩色塗鴉，像刺青壹樣印在樓房外壁上和角落裏，有的還新鮮，有的褪了色。
　　在熙熙攘攘的日常之上，雪白的巨大圓環飛船，就靜靜地浮在居民樓之間。壹個滿腦袋發卷的婦女，就在Exodus旁邊不遠處推開了自家窗戶，點燃了壹支煙。
　　林三酒在沒有終結的人類世界中，曾見過許多類似的城市，但她十分確信，自己沒有來過這壹塊記憶領地。
　　在她與余淵離開飛船後，Exodus應該是由禮包駕駛的；既然她在這兒看見了飛船，說明果然禮包也跟在她身後進了這個古怪空間——莫非他就在前方城市中？
　　……不，不會。
　　“快進卡片庫裏！”
　　她反應過來，拉了導師壹把，後者還有點嘟嘟囔囔地不舍得，似乎想要留下來看看究竟怎麽回事。林三酒壹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導師就變成了壹張安靜的卡片；她自己扭頭沖到了飛行器下方，幾個翻滾跳躍，在半空中踩著其他漂浮的小星球助力，很快就用意識力把自己掛在了飛行器上，迅速爬了進去。
　　林三酒將飛行器轉了半個圈，幾乎是剛在橘紅色星球身後壹躲好，她就意識到天象公園停止了前進。
　　她悄悄從飛行器中打開門，趴伏在機翼上，順著星球邊緣，朝外頭投出了壹片【意識力掃描】。
　　……不遠處那壹座城市，就像被人按下了靜止鍵，壹切都停下了。
　　行人壹腳著地，壹腳還在半空裏，就凝固住了；從窗戶裏探頭出來吸煙的女人，白煙漫在空氣裏，像罩子似的蓋住她的臉，再不往外散開。
　　為什麽她會被帶到這裏來，對面又為什麽會突然中止“運行”，林三酒此時全無頭緒。她只能靜靜盯著，屏著呼吸，感覺自己似乎快要觸碰到這個空間的真相了，卻不知道即將揭開的會是什麽。
　　過了大概半分鐘的工夫，從絕對靜寂的空氣裏，遙遙響起來壹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它聽上去趿趿拉拉，似乎是有人穿著拖鞋、又拖著腳走路時的腳步聲，拖泥帶水地打在石磚地面上。
　　這個腳步聲越來越近，林三酒的心也越縮越緊。
　　從擠滿了人群的窄巷中，在壹片靜固不動的人群中，唯壹壹個走來的人影看上去尤其顯眼。
　　等她看清來人的時候，她不由有點兒楞住了。
　　她設想過很多場景，可是沒料到走出來的人居然這麽……平常。
　　對方很顯然是壹個進化者，只是從【意識力掃描】中遙遙望去，實在不太像是壹個能力超群的人——似乎頂多是十二界馬路上隨處可見的水平。那男人三十多歲的模樣，皮膚略帶暗黃，長相倒還算順眼；他踏著壹雙人字拖，穿著大短褲和棉背心，胳膊底下還卷著壹本雜誌。
　　看起來，他就像是壹個吃飽了晚飯、坐在戶外乘涼看小道雜誌的閑漢——林三酒簡直想不出比這個男人更適合“閑漢”描述的人了。
　　“這……怎麽回事啊？怎麽搞成這副樣子了？”那男人擡起頭，打量著兩個扭在壹起的記憶領地，露出了不勝其煩的樣子。“餵，有人在嗎？”他竟然還招呼了壹聲。
　　誰會回應妳啊。
　　林三酒連呼吸都屏住了，把自己想象成了壹個死人。她在等那男人走進來，只要他壹踏進來，她就會沖出去以武力制服對方——
　　出乎意料的，那男人在兩個記憶領地的交界線外停住了腳。
　　他撓了撓頭，幹脆原地蹲下來了，從胳膊底下抽出那本封面上寫著“流產3次？富豪情婦面臨被甩！”的雜誌，壹頁頁翻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