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龐然大物
末日樂園 by 須尾俱全
2024-2-24 18:59
畫師只挖開了壹人多深的土層,從洞口跳下去以後,通道就開始收窄了。林三酒不得已,只好壹路往下爬,壹路不斷挖下前方土塊、再將其轉化成卡片——她每日能轉化的卡片有限,很快就將次數用得差不多了;好在這個時候,前方的土道卻漸漸開闊了起來,終於伸進了壹方寬敞空洞裏。
他們總算直起了腰,盡量悄無聲息地扶著土壁往前走。
在幾十米深的土地下方,壹切都浸沒在昏蒙蒙的黑暗裏,遮蔽了人的視覺。視野中不辨五指,唯有土腥氣越來越濃,時不時地,腳下還會“咕嘰”壹聲,踩上壹灘滑溜溜的黏液。二人在漆黑的惡味中摸索了壹會兒,她感覺到壹股淡淡的無花果氣襲上耳畔,隨即斯巴安的聲音低低地響了起來:“照明。”
不等林三酒拿出【能力打磨劑】,壹片淡白光芒就忽然從她肩上投了出去;她低頭壹看,這才意識到原來斯巴安剛才吩咐的是她肩頭上那只多爪的小小機械。
光壹落進黑暗裏,立刻淡淡地飄散開,與無數浮起的塵埃壹起充斥了整個土洞。
土洞看起來僅有二三十平方米,與壹間臥室差不多大。土壁上偶爾會陷下去壹片片彎彎曲曲的凹痕,像是被什麽東西經過時壓出來的;地面上滑滑的,壹汪汪黏液泛著濕濕的微光。
正對著二人的那壹面墻,仿佛能夠吸收所有光線壹樣,仍舊沈在壹片黑暗中。林三酒走向那壹面墻,光線順著她的腳步緩緩漂浮了過去,空落落地掉進了昏黑裏——她上下壹瞧,不由微微吃了壹驚,回頭低聲叫道:“這後面是壹個空腔,我們還能繼續往下走!”
“這個土洞兩邊也是壹個放射性的走向,越往後越寬。”斯巴安也跟了上來,借著光線打量了壹下:“……不過,這個空腔還真夠大的。”
他的聲音空蕩蕩地飄落進了空腔裏,逐漸消散了。土洞後方這壹個空腔,看起來像是壹個連接著臥室的大廳,只是實在太深了——光線能隱約照亮頭上拱起的穹頂,卻照不亮腳下深幽幽的壹片黑暗。
連接著空腔與土洞的,是壹片比土洞墻壁寬闊得多的斜坡,地上同樣布滿了彎彎曲曲的凹痕。只是斜坡上的凹痕更加粗大了,留下的印子也更深了,斑斑雜雜地攪在了壹起;二人踩著這些起伏不平的凹痕,在壹片空幽的死寂中慢慢往下走,離人間越來越遠,卻像是與壹個荒誕夢境離得越來越近了。
空腔下方又有空腔,而且壹個比壹個深,壹個比壹個廣闊。壹直走了不知幾個小時以後,他們甚至早已經看不見空洞的邊緣了,唯有地上彎曲的凹痕仍舊壹直陪伴著二人,不過現在的凹痕,已經足夠二人並排躺進去了。斯巴安又拿出了兩支手電筒,但光芒在刺穿了黑暗以後,依然只能無能為力地漸漸消散,最終融化進了遙遠的黑暗裏。
“這處地面是水平的,”
在明暗不斷交叠的光影中,斯巴安的面容看起來像是森林湖水下的壹段倒映,幾乎沒有了凡人氣息。他將地面上的圓筒收好,站起身輕聲說道:“也許還有繼續往下深入的空腔……不知道走到多深的地方才是盡頭。”
林三酒轉頭看了壹圈,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無盡的黑暗。空氣並沒有像她以為的那樣稀薄起來,呼吸仍舊順暢得與在地面上時無異。即使下方還有壹個更大的空腔,他們也不知道該從哪個方向走了;不管哪個方向,看起來都是同樣的遙遠的壹片虛無。
她定定地站了壹會兒,忽然輕聲問道:“為什麽空腔越來越大了呢?”
斯巴安壹怔,隨即皺起眉頭,半晌沒有作聲。
“怎麽?妳有什麽想法?”
“我剛才似乎閃過去壹個念頭,讓我想想……”金發男人喃喃地自言自語了半句,卻忽然擡起了頭——林三酒壹怔,剛要開口問他是不是有了主意,不料他卻壹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妳聽見了沒有?”
聽見什麽?
她屏住呼吸,側耳聽了聽,隨即也不由變了臉色:“那、那是什麽聲音?”
就像是風暴和雨點擊打著大地壹樣,從頭上穹頂之中傳來了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清楚的窸窣聲;二人又驚又疑地立在原地,手電光芒不斷朝上空掃去,然而光芒在映亮穹頂以前,就像剛才那樣被黑暗吞噬了。
他們此時正身處深深的地下,即使外面真的突然落了暴雨,也絕不會被他們聽見半點動靜的。
在手電光圈又壹次劃過黑暗時,壹片細碎的黑影從二人視野中壹劃而過。
“那邊!”林三酒叫了壹聲,二人手中的光芒立刻朝同壹個方向匯聚而去。手電光圈在黑暗中持續地灼燒出了壹片亮,但光圈中卻只是壹片空空蕩蕩;頭上的窸窸窣窣聲更大了,在空腔裏嗡嗡地交織著、回響成含糊不清的聲浪。
正當林三酒差點以為自己剛才看錯了的時候,又壹塊不成形的黑影驀地劃過光圈,“吧嗒”壹聲掉在了遠處地上。
那東西就像是壹個信號——緊接著,頭上穹頂裏開始撲簇簇地落下無數細土。在漫漫揚揚的塵土中,壹塊又壹塊形狀各異、大小不等的黑影接二連三地撲進了光芒中;在光圈照不亮的遠處,還有更多雨點般的黑影紛紛劃過了半空,直直朝地面上落了下來。
“先退回去,”斯巴安拽起她,二人拔腿就跑向了他們來時的方向。僅僅是須臾之間,從穹頂上掉下來的黑影已經密集得如同壹場暴雨了;不等他們跑出這片穹頂,無數濕濕臭臭的東西就“吧嗒”、“吧嗒”地接連落在了他們身上,順著領子往衣服裏滑。
林三酒忍著反胃,壹手遮頭,壹手拼命將身上的東西撲掃下去;壹股泛著腥氣的熟悉腐臭味,又壹次浮進了鼻腔。
上壹次她是在那些紫黑色舌頭組成的“人形”上,聞見這種氣味的。
“是那些紫黑舌頭!”她渾身壹震,忙朝斯巴安喊了壹聲;身上【防護力場】白光壹現,將自己重新包裹住了:“妳當心!”
斯巴安松開她的手,身上接連亮起幾道閃電似的耀眼光芒,“劈劈啪啪”地打碎了空氣,跳躍著接連擊落了幾個黑影。從頭上掉下來的影子越來越多了,他卻猛地頓住了腳步,壹邊遮住頭臉,壹邊揚聲道:“不對,妳看看我們腳下!”
林三酒差點兒撞上他,匆匆低頭壹掃,不由也楞了壹楞。
這股腥臭氣的確來源於紫黑舌頭不假,掉下來的也確實是那些長蛆壹般的黑東西——但更準確地說,是它們的碎片。
壹地稀爛的肉塊、片片碎殼、以及偶爾壹小截針管,或是壹泡不知是什麽化作的液體,泥濘了他們腳下的地面,閃爍起腐肉沼澤壹般的微光。林三酒忍受著身上不斷被這些汙糟擊打的觸感,忙叫出帳篷在二人頭上展開了;聽著帳篷布上接連不斷的“砰砰”聲,她總算勉強喘上了壹口氣。
她低頭仔細打量了地面壹會兒,升起了滿腹疑惑;再擡頭時,目光與斯巴安的正好撞了個正著。
“怎麽……怎麽都是爛泥壹樣的碎塊?”她壹張嘴,覺得那股味道好像也鉆進了牙縫,忙啐了幾口,壹抹嘴問道:“都是哪兒來的,這是要幹什麽?”
假如像剛才那樣,從土裏鉆出大量紫黑“舌頭”來,或許還能在黑暗中出其不意地造成傷害。
斯巴安的側影在手電光外,凝成了雕塑般的壹線輪廓。他脫下濕透了的制服外套,壹甩手扔了,解開襯衣用它抹幹凈臉,這才低聲說道:“妳不覺得這些玩意兒很眼熟嗎?”
“我們打碎過不知道多少了,當然眼熟。”
“不,我的意思是,”斯巴安輕輕地說,在暴雨般的沙沙聲中,嗓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楚。“……這些東西就是我們剛才打碎的。”
林三酒怔住了,又壹次仔細看了壹會兒腳下。
“妳是說……”她開口時,自己也覺得自己要說的話十分荒唐:“在我們打碎了這些東西以後,它們的碎屍從——就從——”
她擡起頭,看了壹眼漆黑的半空,喃喃問道:“……從土地裏鉆下來了?”
“或者說,是被某種力量弄下來的。”
金發男人輕輕用靴子尖踢開了半條殘缺的黑色肉條,望著它低聲說道:“它們都死了,根本不會動了。”
會是什麽力量?又為什麽要把它們弄下來?
在林三酒滿腹驚異時,斯巴安又繼續說了下去:“妳剛才問我,為什麽空腔壹個比壹個大……那時我就有了壹個想法。”
“什麽想法?”
“這些空腔,想必都是為了那個被妳我稱為母王、住在地下的東西而準備的……”他的嗓音又壹次微微顫抖起來,似乎正忍受著某種戰栗般的興奮:“也就是說,它壹開始只有壹個房間那麽大,後來越長越大,只好不斷挖出新的、更大的空腔來容身……”
即使被麻醉了緊張感,林三酒還是不由心臟壹縮。
“妳也感覺到了吧?”斯巴安耳語壹般的嘆息聲,輕輕從耳際劃了過去,氣息吹動她的碎發,在她脖子上癢癢的:“我們身後,現在多了壹個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