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阿科爾的計劃

　　當“成長者聯盟”五個字壹落入林三酒的耳朵裏時，第壹個有所動作的是她的骨翼。由無數根白森森的猙獰尖刺所組成的骨翼，如同層層開放的白骨之花，眨眼間便完全展開了；兇獸壹般的力道刺破了空氣，激蕩起了星星點點的煙塵。
　　與此同時，她已經退後了壹步，俯下了身體，做好了蓄勢待發的準備。
　　以“時空之旅”的大門為界線，門外是壹片明亮的午後陽光，在暖融融的光芒下，連空氣中的灰塵都纖毫畢現；而林三酒所處的門內，卻是壹片涼涼的昏暗——
　　從這壹片陰暗裏，她琥珀色的雙眸亮起了壹點點微光。
　　……此時站在門外的五個人裏，有壹個棕發的女人看起來十分眼熟，正是跟她壹塊兒在木魚百科論壇裏被聖誕老人抓住了的成長型。
　　看到她，自然也就知道為什麽這個叫做阿科爾的人，能夠壹眼認出自己了。
　　“怎麽現在才來抓我？”林三酒冷笑了壹聲。她之前已經連續戰鬥過好幾場了，此時壹張臉上又是灰又是血，這壹笑之下，顯得壹口牙異樣地白。“……我都快等得不耐煩了，想來人偶師也是壹樣吧？”
　　阿科爾是壹個高高瘦瘦、顴骨清晰的青年，整個身子都裹在壹條長長的褐色披風裏，只能瞧見下方露出的壹雙靴子尖。面對仿佛即將要擇人而噬壹樣的林三酒，他微微退了壹步，這才揚起了壹個有點兒為難的笑容，輕聲道：“林小姐，妳聽我說，妳好像對我們有所誤會。”
　　死死盯著他的壹雙淺淡瞳孔，沒有絲毫變化；林三酒挑起嘴角，指了指棕發女人，語氣平靜：“妳們從那個女人那兒聽說了我的所在之處，就特地換路趕來找我……如果不是為了抓我，我倒是想聽聽這中間有什麽誤會。”
　　從披風中伸出壹只蒼白的手，攏了攏自己壹頭卷曲亮澤的短發，阿科爾這才慢慢地說道：“……這件事，說來可話長了。”
　　他示意了壹下身後的棕發女人，笑道：“從蕾娃小姐這兒，我已經聽說了，妳們都是中了聖誕老人的控制，這才不得不進副本的。然後不知出於什麽原因，聖誕老人認為我們成長者聯盟和人偶師勾結起來了……所以只要壹聽說妳的存在，壹定會把妳送到人偶師手上的，是這樣吧？”
　　林三酒微微瞇了瞇眼，沒有吭聲。
　　嘆了口氣，阿科爾將手收回了披風裏，如同遊魚投入了水面，披風晃了壹晃，瞬地又重歸了平靜：“……事實上，我們跟妳的情況倒是很相似；妳是被聖誕老人逼進來的，成長者聯盟的大部分成員，也是被人偶師逼進來的。”
　　“人偶師？他怎麽能夠逼妳們這麽多人同時進入副本？”
　　聽見這個問題，年紀輕輕、看起來不超過三十歲的阿科爾，臉上在這壹瞬間泛起的愁容，倒讓他看起來像是壹個已經被生活壓得疲累透了的中年人似的。
　　“其實我們成長者聯盟，原本在十二界裏就算勢單力薄。”他苦笑了壹下，繼續說道：“關於這個副本的事，本來我們是壹點兒都不知情的……畢竟是個小組織嘛。但是人偶師這個家夥不知從哪得來了關於這個副本的消息，得知了有壹個什麽終極大獎之後，他就打算進來壹探究竟……想必到現在妳也發現了，只有成長型能夠在星空遊樂園裏存活下來吧？”
　　林三酒點了點頭。
　　“對，壹個專門為成長型打造的副本，可以說是破天荒頭壹回……這樣的副本所給出的終極大獎，難道不令人動心？可人偶師雖然自己是成長型，但畢竟星空遊樂園太大了，又有別的勢力對這個地方很感興趣，光憑他壹個人，想頭壹個走到終點的幾率實在是太小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就把主意打到了全是成長型的組織——也就是我們身上。”
　　在阿科爾說到這兒的時候，除了那個叫蕾娃的棕發女人之外，另外三個大概也隸屬於成長者聯盟的男女，都不由露出了低沈的神色來。
　　“我們在紅鸚鵡螺的人本來就少，在人偶師的壹連串動作下，許多人借著轉換世界的機會都趁機跑了，離開了十二界……加上有不知情而轉換來紅鸚鵡螺的，成長者聯盟剩下的人，頂多也就十多二十個罷了。”
　　“……那他是怎麽逼妳們進來的？”
　　話說到這兒，其實林三酒已經有幾分信了；她直起身子，慢慢地將骨翼收攏了壹半。
　　再度苦笑了壹聲，阿科爾壹擡下巴，壹個壹頭黑亮短發的少女朝前走了壹步，將自己襯衫下擺上的衣扣解開了幾顆，隨即壹把撩了起來，露出了壹片——
　　原本，應該露出壹片潤澤的皮膚才對的。
　　然而此時代替皮膚，覆蓋在她小腹上的，是壹片毫無生機、泛著塑料光澤的涼涼硬硬的東西——這種質地，頓時讓林三酒想起了她在極溫地獄裏所見過的塑料模特。
　　“很顯然，”黑短發的眼睛，順著林三酒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的肚皮上，自嘲地“嗤”了壹聲說道：“人偶師不但能把人偶變成人，反過來也壹樣可以呢。”
　　大概是不願意被陌生人盯太久，女孩迅速放下衣服，甩了甩頭發，神色又恢復了原狀。
　　“這是壹個開始，”阿科爾的聲音聽起來很苦澀，“如果我們不盡快趕至終點，替他拿到那個什麽終極大禮包的話，這種塑料化會慢慢蔓延到全身……最後，就成了壹個沒有生命的玩具了。”
　　“這……這是怎麽辦到的？”林三酒驚得臉色都有點白了，立刻問道：“妳們成長者聯盟不是有壹對姓樓的兄妹嗎？他們在哪？也被變成了這樣嗎？”
　　“姓樓……？”阿科爾皺眉想了想，隨即恍然大悟地擡起臉：“妳是說樓野和樓琴那兩個孩子吧？”
　　林三酒的心，在這壹刻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對方接下來的話，卻仍然幾乎可以說是沒有幫助。
　　“之前我還有點兒想不明白，不知道為什麽人偶師偏偏對他們兩個孩子那麽在意……現在看來，大概是因為妳的關系了。他們兩個才壹傳送回來，就嚷嚷著要在西格拉廣場的接頭點裏等壹個人……這不是什麽大事，再加上那段時間人偶師也早就開始了對我們的騷擾，我也就讓他們去了。但是沒想到，他們卻就此失蹤了——聽我手下的人說，那兩個孩子是被人偶師親自抓走了。”
　　重重地呼了壹口氣，林三酒的表情沈了下來。
　　不管怎麽打聽，樓氏兄妹的消息總是到這兒就斷了——看來眼下別無他法，唯有對上人偶師，才能找到兩個孩子了。
　　但真正叫她感到害怕的是，樓氏兄妹消失已經有壹段時間了……萬壹，萬壹人偶師將他們都變成了人偶的話……
　　當林三酒沈在思緒之中時，阿科爾仔細地打量了她壹眼。
　　等了壹會兒，他有意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見林三酒果然順勢擡起了眼睛，阿科爾立即朝她微微笑了壹下：“林小姐，那兩個孩子對人偶師沒有威脅，壹時半會大概還不會有生命危險。倒是妳自己眼下所處的情況，有壹點復雜……”
　　“噢？”林三酒揚了揚眉毛，“怎麽說？”
　　“畢竟明天就是26號了呀。”阿科爾的語氣，顯然盡量放得很輕柔了：“蕾娃小姐已經把關於聖誕老人的事都告訴我了……難道妳忘了嗎？”
　　林三酒頓時壹凜——她是真的差點忘了！
　　在進園之前，聖誕老人清清楚楚地表示過，要他們幾個人在26號那壹天壹定要回到入園的地方見他，領取“禮物”——也即是他們自己的命；然而遇上黑澤忌以後，她壹時間的心神全放在了學習戰鬥這件事上，竟沒有留意幾乎已經到了日子了。
　　“多謝提醒，我——”
　　不等林三酒壹句話說完，阿科爾已經垂著眼睛搖了搖頭，打斷了她。
　　“林小姐不必著急，我之所以提起這件事，是另有原因的。”從阿科爾的行動風格看起來，他似乎在成長者聯盟裏的級別也挺高；當他說話的時候，身後除了蕾娃之外的幾個成長者，都只壹聲也不出地站著。“……妳和蕾娃小姐頭壹次來到十二界，很多事都還不清楚。聖誕老人雖然有很久都沒露面了，但是我以前就對他的能力稍稍有壹點了解——這麽說吧，不論如何，明天妳最好都不要出園去見他“。”
　　“所謂的到了26號去領命，只不過是壹個障眼法而已；聖誕老人每壹次實施的‘許願’能力，只能維持幾天的功夫——而我猜他之所以讓妳們壹定要在26號出去，大概正是因為他的能力效果到明天就結束了；妳們壹出去，他正好以領禮物的名義，重新再在妳們身上實施壹次能力。所以，只要挺過了明天，林小姐妳就自由了。”
　　阿科爾皮膚雖然有些蒼白，嘴唇卻是鮮紅的；他壹口氣說完了壹篇話，連顴骨處的幾點雀斑也微微漲了紅。
　　任何進化能力都是有它的局限的，即使強如聖誕老人也不例外……可以說，阿科爾的話大概是有壹定的真實性的。只不過……
　　過了半晌，林三酒才冷冷地出聲了。
　　“妳這是在要求我拿命去相信壹個第壹次見面的人。”
　　“我也知道……”裹在長袍裏的長臉青年嘆了口氣，“林小姐如果不信我，再受壹次許願能力的控制也不是什麽要命的事；大不了再熬上壹段時間而已。只不過，我之所以說妳的情況復雜，是因為每壹次實施許願能力的時候，聖誕老人都可以重新提出要求……假如再次受到控制，這壹次妳可不知道他會要求妳做什麽了。”
　　林三酒咬緊了下唇，沒有說話，壹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相信什麽才好；想了壹會兒，她深深地呼吸了壹口氣，把自己的問題扔在壹邊，盯住了阿科爾。
　　“……妳跟我說這些，又是出於什麽目的？”
　　她並不傻。
　　假如阿科爾的話屬實，那麽他在得知林三酒的消息之後，完全可以對她置之不理——畢竟人偶師是要求他們早點拿到終點的大禮包，又不知道林三酒此時也在副本裏，他們根本沒有必要做這些額外的事。既然大老遠地來了，又給她提供了壹個這麽寶貴的消息，這可絕不止出於好心而已了。
　　對於林三酒的這個問題，阿科爾並沒有露出半點異色來，顯然早就料到她會有此壹問。
　　“說目的可有點兒難聽了……實際上，我有壹個壹石二鳥的計劃，對咱們都有好處，並且必須需要林小姐配合才行。”
　　“妳說。”
　　“從聖誕老人的口風聽起來，他似乎是想找人偶師的麻煩……那麽，咱們為什麽不順水推舟，幫他壹把，讓他順利見到人偶師呢？”在來見林三酒之前，阿科爾顯然是早就做足了準備功課——他所了解的信息之全，叫林三酒也暗暗吃驚：“聖誕老人明天如果見不到妳們，肯定要著急的；因為26號壹旦結束，他就再也沒辦法操縱妳們了。林小姐，他是不是給了妳壹個小東西？”
　　摸了摸口袋裏的聖誕帽磁鐵，林三酒有些猶疑地點了點頭。
　　看來那個蕾娃，還真挺信任成長者聯盟的，竟把外頭的事都壹五壹十地說了……
　　阿科爾要過了那個小磁鐵，仔細檢查了壹番。
　　“雖然詳細作用還看不出來，不過我猜，這應該是能夠幫助聖誕老人定位、讓他找到妳的東西。”瘦瘦長長的青年將小磁鐵還給了林三酒，壹邊思考，壹邊慢慢說道：“看來只要有這個東西，他就有信心能進來。這樣的話，咱們不妨設壹個套……找壹個地方，把這個磁鐵放下，再由我們來報壹個假消息，把人偶師誆到那個地方去……當聖誕老人因為著急而進來找妳的時候，他們自然就能碰面了。”
　　青年朝林三酒再次揚起了壹個笑，從長袍中探出壹只手，比了壹個系口袋的動作。
　　“不管他們之間誰勝誰負，最後都會由躲在暗處的我們來收拾殘局。林小姐，妳看這個計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