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8章 新世界的第壹天

　　當年從裂縫中遙遙壹瞥時見到的景象，如今又在大洪水之後重現了。
　　母王仍舊停在了遙遠的太空裏。隨著Exodus向著遠方星球越駛越近，屏幕上那壹顆星球也越來越大；望著它，林三酒仿佛被壹種令人喘不上氣來的龐大力量給壓在了椅子上，壹動不動。
　　即使理智上聽明白了禮包那個“壹層層洋蔥”的比喻，她依然感到很難真正理解這個事實。宇宙怎麽會是壹層層的呢？
　　過往學習到的壹切規則都不再適用了，她以前從未想過宇宙竟也會“破洞”。即使不斷在末日世界穿行，她始終以為宇宙就是宇宙，是唯壹且無限的，永遠穩定地包容著壹切；無論是末日還是洪水，都只是針對人本身的而已。
　　如今她的感覺卻像是壹低頭時，發現腳下大地忽然碎了，跌落進了虛空裏，留她空落落地沒了任何生存規則支撐。壹想到自己隨時可能會掉落進另壹層未知宇宙中去，就好像壹切都要失了重。
　　“飛船將於十五分鐘之後著陸，”莎萊斯永遠平靜的聲音從廣播系統中響起來，喚回了林三酒的註意力：“請全員做好準備。”
　　哪怕是禮包，也不知道前方是壹個什麽世界——這聲通知壹落，集中在大廳裏的眾人都微微流露出了幾分緊張。
　　“大家都已經從我這裏拿到簽證了吧？”季山青的聲氣軟軟的，好像沒有什麽氣力。他坐在長桌壹頭，看起來也有幾分無精打采，舉目環顧了壹圈說道：“我檢查過，這個星球上還沒有出現大洪水的痕跡，所以傳送規則應該仍然有效。”
　　“14個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算的呢？”女越高高舉起壹只手問道。她最近又恢復了以前那種活潑樣子，就林三酒觀察來看，她似乎很會利用斯巴安對女性的原則吃其“豆腐”，聽說昨天還讓斯巴安給她讀了詩。
　　“理論上來說，進入現代世界之後，傳送時間就被無限暫停了。”季山青平淡地答道，“我認為，從我們離開現代世界那壹天開始計算是最有可能的。”
　　這麽說來，他們還得等上十多個月，才能等來下次傳送。
　　簽證官協會裏大量積存十二界簽證的消息也說了，失散後的聯系方式也交代過了……飛船在地面上停穩之後，林三酒在心裏檢查了壹下，發現再沒什麽可囑咐大家的了。他們會盡量保持結伴同行，不過即使意外分散了，也還是可以在十二界再相聚。
　　飛船降落的地點是在壹片山間森林的空地上，引擎聲像潮水壹樣席卷下來，淹沒了半片山頭，沖起了許多林間的鳥。等眾人都下了飛船之後，林三酒回頭望了壹眼。
　　斯巴安獨自倚在門後，金發隱沒在陰影裏，眼中的通透碧綠仿佛又涼，又在燃燒。他不僅是在望著自己，也是在望著這壹個末日世界——二人之間只有十幾步距離，他的眼神卻好像是隔了壹條遙遠的河岸。
　　“妳不走嗎？”她問道。
　　“走，邊走邊說吧。”斯巴安被喚回神，啞然壹笑，沈沈喉音像掃過的羽毛壹樣顫動著人的神經。“我想問妳壹個問題。”
　　“什麽？”
　　二人走下飛船的時候，他垂下眼睛，又擡起來，目光仿佛劃出了壹道綠波。“妳覺得我今年多大歲數？”
　　外貌看起來像是二三十歲，可是放在進化者身上，這實在不能作為參考。大概是看林三酒壹時沒答上來，他倒是笑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多大。”
　　莫非是沒有父母嗎？
　　林三酒剛想到這兒，斯巴安正好低聲說道：“我被隔在妳和他人的時間線之外，足足壹世……我猜要等到我生命的開頭和末尾到來時，我才能得到最終的安寧。有時我真希望旁人能夠理解我的處境，但轉念壹想，就連我自己也不理解。”
　　“我……我不明白。”她皺起眉頭說——這難不成是詩句嗎？太不好懂了。別的不說，壹個活生生的人怎麽還能等待他生命的開頭到來呢，不是早就有過開頭了嗎？
　　斯巴安吐了壹口氣，好像不願意多說。“沒關系，妳以後自然就知道了……哦，季山青叫妳呢，好像不高興了。”
　　林三酒擡眼壹掃，果然瞧見禮包正耷拉著眼皮嘴角，站在前方路上等她；她頓時升起了壹種孩子哭鬧時家長不好意思的心態，忙招手將禮包叫過來了。
　　最近這幾天，這孩子似乎總有點疲累，過來牽了她的手，就不說話了。
　　盡管眾人壹路戒備，但是直到下了山，也沒有遇見壹絲不對勁的地方。山下有壹個綠意茵茵的小鎮，鎮上大部分建築都是獨棟民居，奶黃色的墻壁、磚紅色的屋頂，像積木壹樣灑落在蔥蔥綠樹之間。烏鴉、野孔雀、松鼠……在寧靜無人的街道上飛來撲去，嘰嘰喳喳，壹見到人，頓時壹哄而散。
　　馬路邊的汽車已經蒙了壹層塵，路邊各家信箱裏塞滿了沒人領取的信件和報紙，樹枝灌木不知多久沒人修剪過了，將頭上、路邊、腳下都鋪上了壹層枝枝蔓蔓的綠影。壹行人走在小鎮上，連呼吸都放輕了，似乎生怕驚擾到這壹片無人之境。
　　順著馬路走了十來分鐘，韓歲平第壹個頓住了腳。
　　“這裏沒有人工信號，”他壹邊說，壹邊舉起肢爪，把它像天線壹樣在空氣裏轉了幾圈。“我什麽都聽不見……要進屋瞧瞧嗎？”
　　從現代世界搭便車跟上來的三個進化者，不約而同地都將目光轉到了林三酒身上——壹起走了這麽長時間，他們也早知道誰是說話的那個人了。
　　“走吧，”林三酒有點不大好意思地說。
　　她如今恢復了全部戰力，身體也被季山青精心調養到了巔峰狀態；再加上壹個斯巴安坐鎮，眾人心裏底氣都足得很。他們隨意挑了壹棟屋子，發現內部壹切都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民居模樣，墻上掛著的畫，邊櫃上的小擺設，丟在沙發上的書……好像隨時會有人推門回家。
　　“打開電視看看？說不定有什麽舊新聞壹類的呢，能告訴我們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麽事。”女越壹邊說，壹邊拿起了茶幾上的遙控器——韓歲平剛說了壹句“我感覺不到電視訊號，沒用的”，電視就“啪”地壹下亮了，露出了壹個背對著鏡頭的人影。
　　那人留著漆黑的齊肩短發，穿著西裝套裝，背對眾人，在壹張凳子上坐得筆直，壹動不動地面對著壹堵藍墻。
　　房子裏眾人壹下子靜了下來。
　　屏幕底下滾過去壹行字，就像新聞下方的通告壹樣：8月19號下午5：24分，蜂鳥鎮，藍墻人遊戲發布，目前遊戲正在進行時中。
　　“什麽？”有人顫巍巍地吐出了兩個字，是搭便車跟上來的進化者之壹。
　　立即有人拍了說話人壹下，示意他繼續看屏幕。
　　“歡迎加入藍墻人遊戲！”壹行字忽然滾了過去，仿佛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由於此前壹次新遊戲發布會沒有被成功阻止，所以現在藍墻人遊戲已經啟動。請在本小鎮範圍內找出電視屏幕上這壹個面對著藍墻的人……記住，要在藍墻人轉過頭來之前。”
　　女越仍攥著那遙控器，指節都發白了。
　　“這個藍墻人……”她用氣聲說，“是不是正漸漸往屏幕這個方向退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