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8章 寂靜的城道裏

　　八頭德應該是昏過去了。
　　壹邊聽著身邊幾個繁甲城居民的交談，林三酒壹邊暗暗焦慮地想。
　　自從她在城道中又遇上了另外四五個普通人後，林三酒就壹直沒再聽見過他的消息，問了也不見回應；考慮到他喝了咖啡之後也壹直不見起色，此時的無聲無息，恐怕是他傷重不支失去了意識吧？
　　八頭德聯系不上，她只好隨著這壹小群繁甲城居民走，打算先看看情況。只是壹路以來，除了人跡稀零、空空蕩蕩的城道之外，她還是沒有新發現。
　　“我來的路上，發現連堆在城口的屍體也不見了，”壹個瞧著身子骨還挺壯實的老人，舉著壹只手電，壹邊掃視前方城道壹邊說：“總不可能是進化者們帶走的吧？”
　　自從兩撥人遇上之後，大家互相壹對照，發現雙方走過的路上都人跡稀零，顯然城裏出了變故，難以解釋的古怪也越來越多；眾人此刻全生出了焦慮不安，走在路上時都緊緊地抱著團，誰也不敢跨出手電、提燈的光芒範圍之外。
　　“我聽說進化者之所以離開，是因為出現了墮落種。可我也沒看見墮落種啊，”壹個天生滿頭小卷發的女人說，“莫非……墮落種來了，殺、殺了許多人，又走了？”
　　“不太可能啦，”壹開始林三酒遇見的那個黑皮膚男人，寬慰了她壹句。“我們什麽都沒聽見，再說也沒有墮落種殺人的痕跡。”
　　眾人又提出了五花八門好幾個可能性，只是討論壹會兒，都覺得不像，也就作罷了，繼續朝他們的目的地走——大家剛才商量時，壹致同意去繁甲城最高點；爬到最高點城道上居高臨下地看，或許能看出什麽端倪。
　　林三酒沈默地跟在眾人身後，隨著他們的速度，慢慢地順著城道往上爬。許多地方都被變異人給攪成了壹團狼藉，滿地都是東西，得挑著空地落腳；除了她之外，還有壹個矮小的瘦子也墜在眾人後頭。他不像林三酒是為了殿後，壹雙眼睛只在地上溜來溜去，時不時壹彎腰，從地上撿起個什麽就往懷裏揣。
　　什麽時候都有這樣的人……考慮到眼下情況，林三酒皺著眉頭沒說話，將目光從他身上轉開，在經過壹扇小窗時，往外掃了壹眼。
　　他們此時走在半山腰的高度上，遍布山地的壹條條城道，此時都昏昏蒙蒙地沈寂在夜色中，輪廓模糊不清地相融在壹起，只有偶爾壹點燈光和走動的人影，從遙遠的城道窗戶之間漏出來，應該屬於同樣還沒有消失的普通人。
　　離他們最近的壹個男人，就在四五條城道之外的上方，他的臉看上去只有小拇指甲蓋大小，在窗戶裏停了壹停就消失了——但他似乎已經看見了，山腰的城道中有人正在向上走。
　　在他消失後，林三酒集中註意力聽了壹會兒。盡管她現在戰力被削去了94％，五感也受到了連累，但是聽起來，籠罩著繁甲城的夜依舊沈寂得如同死水——相比昨晚變異人出現時，幾乎像是兩個世界。
　　“好累呀，”有人抱怨了壹聲。普通人的體力確實很難承擔無休止地往上爬；何況這群人已經連續兩天擔驚受怕，連覺也沒能睡壹個完整的。“我們在前面休息壹下吧？”
　　這個提議登時得到了響應。
　　林三酒心裏即使焦急，也只能看著他們壹壹在空地上坐下來；她現在反而不敢拋下這群普通人自己走了，萬壹她壹轉頭，這群人身上發生了不測怎麽辦？
　　“我還不累，”那瘦子卻不隨眾人壹起坐下，也不願被人看著，只含含糊糊地說：“我去四周看看，給妳們放個風。”
　　也不等別人回應，他轉頭拐去了另壹條城道，仿佛懷了孕壹樣鼓囊的夾克底下，隨著腳步發出了金屬撞擊時細微的叮叮鏘鏘。
　　林三酒想了想，說了聲“我跟他去看看”，趁眾人沒留意也走了——她此時懶得管這種偷占便宜的小事，但是在離開眾人的視線之後，至少她有機會拿出“烽火狼煙”再次聯系壹下八頭德。
　　眼看那穿夾克的瘦子消失在壹個拐角之後，她沒跟上去，反而往反方向的墻後壹轉，沒入了壹段陰影中昏暗的城道。她此時恰好站在壹個T字口上，左邊是那瘦子離去的方向，往右走壹走，就是眾人歇腳的地方，還聽得見他們有壹句沒壹句的談話聲——正好也方便她監視情況。
　　她還是沒有來自八頭德的訊息；想了想，林三酒打開了“烽火狼煙”中的另壹個功能，聽了聽這兩天最流行、討論度也最高的新聞——畢竟繁甲城中發生的事情不小，說不定外界有了風聲或線索呢？
　　“……壹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墮落種體驗展，我認為它的存在，是在試圖模糊人與墮落種的區別……”壹個議論員很激昂地說，“它於昨天關閉，我第壹個鼓掌歡送！”
　　她和蜂針壹起經歷過的墮落種展，原來昨天被關閉了？
　　“好像也不奇怪啊，作為壹個很受崇拜的偶像式人物，他走到哪都在身後留下了壹串孩子……男人或許覺得這叫風流，我卻覺得實在有點猥瑣啊！”主持人笑了起來，好像是個八卦新聞，林三酒把它切掉了。
　　“最近認同這個看法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壹直都說，十二界中存在壹股暗地裏的力量，”壹個男聲很認真地說道，“他們對進化者充滿仇恨，因此不惜阻撓破壞我們所取得的任何進展……如果妳仔細聽，我將會列舉出壹大串的證據鏈，妳們聽完之後告訴我，它們是否都是巧合好了。”
　　林三酒聽了兩個證據，見它們與繁甲城無關，就又切掉了——好像確實挺可疑的。
　　“目前我們還不能肯定，這壹波觀測到的大洪水，是否會繼續按照目前的既定方向前進，”另壹個憂慮嚴肅的女聲說，“如果它繼續前進，觸及了漫步雲端，那麽受影響地區在哪裏？影響範圍是多大？誰需要緊急撤離？十二界中的‘大洪水跳躍’服務到底成熟度如何？這都是我們正在試圖回答的疑問。”
　　林三酒忽然“啪”地壹下掐掉了新聞。
　　在昏黑的城道裏，仿佛連灰塵遊蕩時，都能在死寂中壓出壹道道痕跡。剛才眾人零零落落的說話聲，現在像融入了夜裏壹樣，消失得幹幹凈凈。
　　她始終留著壹只耳朵註意那壹頭的情況；當眾人剛壹安靜下來時，她原本還以為只是壹時無人說話，然而最後壹條新聞都聽完了，卻再沒聽見來自右手邊的任何交談聲。
　　……似乎只有壹個可能。那群人，真的在她壹轉頭的工夫裏出事了。
　　林三酒壓下咚咚跳起來的心臟，迅速朝眾人聚集之處撲了過去。
　　她原本以為自己看見的，只會是空空蕩蕩的城道；然而當她猛地剎住腳步時，她發現原本坐在城道中的眾人不僅還在，甚至還多了壹個。
　　壹個穿著藍布褲子、稀疏白發在腦後梳成壹個發髻的老太婆，此時正站在眾人之間，壹圈圈地打量著眾人。她佝僂著的後背上，背著壹個碩大的布袋；在她的腳邊，六個普通人都正楞楞地看著她，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動——如果不是他們還在呼吸，簡直像是人偶壹樣。
　　老太婆慢慢轉過頭，朝林三酒露出了壹張她曾在葷食天地中見過的面孔。
　　“噢，原來還有壹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