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三選壹

　　……盡管名字裏帶著“卡通”二字，然而林三酒壹連走了幾分鐘，也沒有見到過半抹亮色。
　　從門口往裏走，她穿過了壹片手工做成的小型樹林，順著腳下模仿成土路的塑膠小道向前走，透過壹張張仿佛被水泡過似的樹葉，林三酒終於瞧見了米奇老鼠的家——那是壹個造型誇張、由層層疊疊幾個彩色大圓球組成的屋子。
　　只不過，不管是粉紅、橘黃，還是碧藍鮮綠……所有這些原本應該明亮暢快的顏色，都像是被蒙上了壹層濾鏡似的，壹下子失去了大半明度，只有灰灰的、褪色了似的壹片調子。
　　走在前方為林三酒帶路的米奇老鼠，兩只圓圓的大耳朵在空中壹晃壹晃，還輕聲哼起了小曲兒。
　　算起來，她也有四年多沒見過“米老鼠”這樣的卡通形象了，但眼前的這只米奇老鼠，卻壹點兒也無法叫她聯想起那個失落在高溫裏的家鄉。
　　由於走在它身後，林三酒正好正好可以肆無忌憚地打量它。
　　這壹只身材高大的米老鼠，也如她印象中壹樣穿了壹件紅色背帶褲，只不過深深的暗紅看起來更像是血凝固幹涸後的顏色。褲子後面剪了壹個小孔，正好讓它的尾巴探了出來——長長的、暗肉色的尾巴上，光禿禿地壹根毛也沒長，被皺巴巴的肉皮包裹著；確實和地溝裏那種老鼠的尾巴壹模壹樣。
　　林三酒將目光從它尾巴上挪開，自己也有點兒想不起來卡通片裏的米老鼠到底應該是什麽樣了。
　　從樹林中走出來以後沒多久，壹人壹鼠就已經靠近了那壹棟由四五個半圓球組成的房子——這棟房子雖然占地廣闊，但窗門緊閉，顏色幹枯，若不是林三酒被特地領了過來，她幾乎會以為這是壹個廢棄的建築物。
　　正當她打量房子的時候，米奇老鼠忽然壹個擰身，朝她眨了壹下眼，笑著露出了壹排牙；像人類壹樣的深紅色牙齦，在布滿短短黑毛的嘴巴下面，怎麽看怎麽不自然。
　　“尊敬的客人，妳聞見了嗎？”它的情緒總是這麽高漲、語氣也總是毫無理由地高興，真叫人心煩極了。
　　林三酒剛想問壹句“聞見什麽”，緊接著隨著“砰”的壹聲，突然從房子圓圓的壹側墻上探出來壹個龐大的陰影——她本來就渾身緊繃，立時被嚇了壹跳；往後退了半步，她才看清原來那又是壹對圓老鼠耳朵，以及壹張壹模壹樣的笑臉。
　　……只不過這壹只老鼠的耳朵，用壹條洗白褪色了的粉紅色破布條，綁出了壹個蝴蝶結。
　　“妳……是米妮？”林三酒想了想，才記起了米奇老鼠女朋友的名字。
　　米妮剛才顯然是推開了壹扇鋪滿灰塵的窗子，才探出身來的；它也是壹口長方形的牙和眨眼的方式，甚至連聲音都和米奇壹模壹樣——只不過就像是壹個男人有意捏著嗓子說話似的，它的音調被生生拔尖了不少。
　　“歡迎妳，客人，”米妮也興高采烈地笑了，“我為了歡迎妳，特地烤了好幾個我拿手的派，妳快進來嘗嘗吧！”
　　它的話音壹落，林三酒鼻子壹動，忽然明白剛才米老鼠所指的是什麽了。
　　壹股非常難以形容的復雜氣味，此時正順著被推開的窗戶縫隙飄了出來——猛壹聞之下有點刺鼻，可要說它難聞吧，裏面似乎還帶了濃濃的甜味；但是沒等人品出個味道來，強烈的、生肉似的腥味已經不知何時侵入了鼻腔，帶著壹股胃液也從胃裏猛地反了上來。
　　林三酒立時閉住了呼吸，差壹點發出壹聲幹嘔。
　　不帶壹絲甜味的話大概還好點兒，摻了水果甜香之後，反而熏得人連腦子都疼了。
　　仿佛絲毫也沒看出來她的不情願，米奇老鼠當先替她打開了那扇邊角圓潤的橢圓形大門：“……來，請進！”
　　大門壹開，剛才那股中人欲嘔的氣味頓時撲了出來，比剛才濃烈了不止壹倍——即使是被壹個巴掌甩到臉上，林三酒覺得恐怕也不至於這麽難受；為了能夠早壹點適應這個氣味，她不得不緩緩地放開了呼吸，隨著米老鼠進了它家門。
　　就像這兩只體型超常的大老鼠壹樣，這棟房子裏面所有的家具擺設，都比尋常的尺寸大了足有壹號；即使林三酒本身也算不得嬌小，當她在那壹張寬廣的餐桌前坐下、發現自己雙腳甚至還碰不到地面時，她幾乎感覺像是又回到了十歲。
　　從近處壹看，米妮老鼠簡直就像壹座小山壹樣龐大。
　　當它踩著那雙同樣是幹涸血色的高跟鞋，忙忙活活地從廚房裏往外端盤子的時候，米妮的每壹聲腳步，都像是壹下打在地上的沈重雷擊似的，震得地板“咚咚”響；當米妮和米奇同時在餐桌對面坐了下來以後，林三酒這才發現，原來米妮比它的男朋友還要高大壹圈。
　　在深褐色、表面有些不平整的木頭餐桌上，此時正放著三個巨大的派，每壹只看起來都壹模壹樣，呈現出泥土壹樣的質地，裊裊地朝空中散發著白色的熱汽。
　　透過白汽，兩只大老鼠的笑容看起來既隱約，又扭曲。
　　“看，這是我親手為妳烤制的三個派，”米妮看起來十分驕傲似的，十分戲劇性地在空中壹揮手，從派上壹劃而過：“……我們卡通世界裏最出名的美食特產，大概就要算是我們各種各樣的派了。光是聞見這樣的香氣，就能把人的鼻子都勾走呢！”
　　……林三酒現在倒真希望自己的鼻子被勾走，這樣她就不用坐在這可怕的氣味裏苦苦煎熬了。
　　她此時甚至不願意張口說話——感覺上只要壹張開嘴巴，無處不在的腥惡味道就會立馬撲進口腔，到時她非吐出來不可——轉念壹想，她不禁提起了壹顆心：光聞壹聞就已經受不了了，難道接下來這兩只老鼠要逼她非吃不可？
　　“不過，”米妮老鼠忽然話鋒壹轉，壹雙眼睛從左右兩邊，向中間瞇了起來。“……因為我剛才烤派的時候，正好出了點事，分了壹點心，所以好像烤得好像不太好。這三只派裏，有壹只我知道我是用對了原料的，剩下兩只我就不敢肯定了。”
　　壹邊說，它壹邊不知從哪兒掏出了壹只比林三酒臉還大的叉子，越過桌子，遞給了她：“……來，妳嘗嘗看我的手藝。”
　　哪只的味道也不對啊！林三酒接過叉子，死死盯著桌上三個看起來像是用泥捏出來壹樣的派，感覺自己背上都冒出了冷汗。
　　她已經有點兒猜到接下來要幹什麽了。
　　“當然，每壹只派出爐的時候都有它自己獨特的壹段描述，”米妮和米奇同時將頭湊近了，四只豎起來的黑眼睛壹動不動地在白汽後面望著她。“……假如這些描述能夠幫助妳決定吃哪壹只派的話，或許妳可以不必每個都試，直接嘗到那壹只用對了原料的，好好體會壹下我們卡通世界的美味。”
　　“不過需要註意的是，妳既不能摸，也不能聞——只能夠從這個距離上看著它們而已；能夠幫助妳下決定的，只有爐子的描述。”米奇補充了壹句。
　　呼了壹口氣，林三酒點點頭，盡量不張開嘴地應了壹句：“說吧。”
　　雖然兩只老鼠的話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恐怕在這三只派之間，只有壹個吃下去是平安無事的。
　　“妳左手邊的第壹個，”米妮指了指它所說的派，高高隆起的笑肌終於消了下去：“在出爐的時候，爐子是這麽說的。”
　　“在這個小鎮上，壹個巴士司機和壹個醫生同時在追求壹個美麗的姑娘，名叫莎拉。但是最近巴士司機要離開鎮子壹個星期，為了避免醫生趁虛而入，他給了莎拉七個東西；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這個派。”
　　林三酒楞楞地看著派，又看了壹眼對面的兩只大老鼠——她怎麽也沒有想到，通過這壹關的方式竟然是解謎語。
　　難道說，這些謎語也會隨著遊戲升級而越來越難？可是成長型身上，大概也就只有智力，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增加的了……
　　“中間的這壹個，在出爐的時候，描述是這樣的：比上帝更偉大，比魔鬼更邪惡。窮人擁有我，富人需要我。但假如妳吃了我，妳就會死亡。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這個派。”才剛壹介紹完上壹個派，幾乎沒有停頓地，米妮的手指就移到了第二個上面，竟沒有給林三酒留下壹絲思考的空隙。
　　林三酒緊緊皺著眉頭，不得不迅速記下了米妮的每壹句話。
　　“最後壹只派，在出爐的時候，爐子是這麽說的：我可以長，也可以短；我可以自由生長，也可以從商場裏買到；妳可以給我塗上顏色，我的末端也可以變卷曲、平圓，隨妳喜歡。米妮就是用它，做成了這個派。”
　　當三只派介紹完了，米妮立刻緊緊地閉上了嘴，看起來是絕沒有重復第二次的打算了。
　　米奇老鼠“嘿嘿”壹笑，朝林三酒歪過了頭：“……如果妳不能決定要吃哪壹只的話，也沒問題；只要花上5個體力值，妳就能吃到那壹只原料正常的派了。”
　　——所謂的“勾起玩家購物欲”，林三酒到現在終於明白了。
　　不管解謎語是不是這兒的常態，看來通過這壹關的訣竅，就是必須要從時時刻刻的“選項”裏找出能夠讓人活命的那壹個；假如實在找不出來，那麽就只能花體力值買……
　　想想也知道，5個體力值大概只是它們的“起步價”。
　　“……我如果選擇了那個正確的答案，”林三酒猶豫著問道，也顧不得那股味道會不會撲進她的嗓子眼兒裏了：“在我出去的時候，會得到額外的體力值獎勵嗎？”
　　兩只老鼠對望了壹眼，米奇老鼠搖了搖頭。
　　“能夠吃到我們卡通世界的特產美味，已經是妳的獎勵了呀，”它朝中間眨了壹下眼，聲調甜膩得讓人渾身不舒服：“……至少，派是這樣的。”
　　……也就是說，第壹個選擇題是沒有額外獎勵的。
　　林三酒皺著眉頭，目光從左至右將三個派都看了壹遍。
　　最讓她上心的，就是中間那壹個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設下的陷阱，謎面竟然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吃下了我，妳就會死亡”；如果這個謎面就是答案的話，豈不直接就可以將它排除了嗎？
　　但是轉念壹想，或許正是因為它太直白了，才會被做進派裏，用來迷惑人……說不定它的謎底反而是壹個不致死的東西……
　　盡管沒有女媧那樣的智慧，但是在慎重思考了壹會兒以後，林三酒也終於做出了決定。
　　事實上，三個謎語中她能猜出來、又比較有把握的只有壹個——幸虧有這壹個就夠了。
　　“想好了？”米妮笑瞇瞇地看著她，“妳要吃哪壹個？妳要知道，連我自己都忘了我放了什麽原料進去呢……”
　　若不是因為撲鼻的腥惡味道，林三酒真想深呼吸壹口氣。她在和意老師迅速商量了兩句以後，用手裏的叉子壹指，低聲而飛快地說了壹句“這個”。
　　她指著的，正是最左邊的第壹個派。
　　“好，希望妳能好好享用它。”
　　米妮臉上絲毫也看不出什麽變化，叫人摸不透自己到底猜對了沒有；望著那壹只被推到了自己面前的派，林三酒“咕咚”咽了壹下嗓子，頂著撲面而來的刺鼻味道，切下了壹小塊派，強忍著放進了嘴裏。
　　與聞起來絲毫沒有半點相同之處，甚至會令人懷疑這是不是同壹個東西——軟軟的、帶著脆皮的派剛壹入口，頓時散發出了清新的蘋果甜香；這個味道好像壹下子就把剛才的腥臭氣味給沖刷不見了，迅速充斥了她的鼻腔，叫林三酒頓時大大地松了壹口氣。
　　對呀，壹天壹個蘋果，讓醫生不近身嘛……這樣壹來，莎拉可不就會等到巴士司機回到小鎮上了嗎。
　　或許是因為壹顆心落回了肚裏，加上這個蘋果派確實味道好極了，林三酒不由多吃了幾口；只是在兩只大老鼠壹動也不動的盯視之下，她畢竟沒有多少胃口，很快放下了叉子。
　　“謝謝妳們的派，我吃好了……”她有點兒好奇地問道，“另兩個派的原料是什麽？”
　　兩只老鼠對望了壹眼，米奇先轉過了頭來。
　　“幹得不錯，現在妳跟我去壹個地方，我在路上告訴妳。”它笑瞇瞇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