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0章 壹身兩用林三酒

　　當波西米亞滿心不安、猶猶豫豫地重新進入意識力星空的時候，她原本以為自己看見的可能會是——會是——不，仔細想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可能會看見什麽，反正怎麽想，都感覺不太好就是了。
　　所以，她找到林三酒的時候，她有好壹會兒都不太理解眼前到底是什麽情況。
　　她看到的是什麽鬼玩意？
　　“妳……妳們沒事吧？”從飛行中停下來，她狐疑地浮在半空裏，壹時之間不知怎麽，忽然想起了那條被貓醫生收好後、後來又交還給她的藍色波點口水巾。
　　林三酒在百忙之中回頭掃了她壹眼，似乎有點詫異她這麽快就去而復返了——匆匆壹點頭，她壹邊輕輕拍著懷裏那人的後背，壹邊低聲說：“沒什麽，他就是有點累了。”
　　純粹的意識體還會累？這就好像有人告訴她，電也要吃飯壹樣荒謬。
　　察覺到有人來了，季山青這才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將手臂收了回來——他剛才壹直像只大樹袋熊似的抱著林三酒的脖子，由於個兒矮壹些，整個人半掛著埋在她的懷裏，讓波西米亞禁不住頭壹次想到，他們也許真的是姐弟。
　　他沒有完全把自己從林三酒身上剝下來，仍舊輕輕倚著她的胳膊，好像壹個走丟了半天終於找到家長的小孩壹樣，連聲音聽起來都跟剛才不大壹樣了，略有點兒鼻音和奶氣：“……妳好啊。”
　　波西米亞在迷茫中也回應了壹句“妳好”。
　　季山青那雙亮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壹會兒，不知不覺微微瞇起來了壹些，嘴角還帶著幾分笑意。面對著這張如此純凈清澈的面容，她剛剛感覺有點發毛，就聽林三酒這時正好說話了——隨著季山青朝她轉過目光，波西米亞不自覺地暗暗吐了口氣。
　　“既然戰爭結束了，妳現在可以離開那兒了嗎？”看她的樣子，好像沒有給波西米亞解釋壹遍來龍去脈的打算。
　　波西米亞不太高興，不過反正她也不稀罕知道。
　　“我只能暫時走開壹陣子。”季山青嘆了口氣，“我占領了壹塊它們的地盤，在那兒儲藏了大量的數據，沒法隨身帶走。如果我離開的時間長了，就會被數據體們發現……到時我精心儲存的東西，和好不容易占據的地盤可能就都沒有了。”
　　林三酒微微皺起眉毛，不太明白他儲存的“數據”都是作什麽用途的，又為什麽必要；不過沒等她問，禮包先揚起了頭，沖她壹笑：“再說，錨怎麽能隨便亂走呢？就算妳現在不想去，我也要為姐姐和妳的朋友們，永遠保留壹個妳們可以隨時回去的地方才行呀。”
　　她頓時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千言萬語在胸間縈繞盤旋半天，最終只化作了壹句有點幹枯無味的話：“……那麽妳能時常出來看我嗎？”
　　禮包眼睛亮晶晶地，好像在青山繚繞的湖水中藏進了星光，使勁點了點頭。
　　這麽壹來，就可以托他回去的時候，順便給已經變成數據體的余淵帶去壹個口信了。對於已經摒棄了壹切情感的數據體，林三酒實在沒有把握，自己究竟說點什麽才能讓他產生哪怕壹絲的動搖——想了又想，她也只能想出幹巴巴的幾句話，無非是提醒余淵他們壹起在黑山鎮裏度過的時光，請他好好考慮自己的決定與他失去的東西，並表明自己很希望能和他談壹談。
　　話是這麽說，她卻早已做好了這壹切都是無用功的準備了。畢竟她得知消息時就已經遲了壹步——還是人類的余淵或許有可能被說服，但身為數據體的余淵，或許不再是她認識的那個余淵了。
　　在她的敘述過程中，禮包面色平靜地聽著，長長的睫毛壹眨壹眨，每壹下都令人想起細羽尖輕輕落在天鵝絨上的觸感。
　　他應該會把口信帶去的吧？
　　林三酒剛壹浮起這個念頭，就不由有點兒愧疚地把它壓了下去。他們已經談過了，之前所有的猜疑和揣測都是時候消失了，此時的二人之間，應該像是被壹場大雨洗刷過後的天空壹樣澄澈透明。
　　“不用記下來嗎？”波西米亞湊過頭，不知何時也恢復了人形，壹雙金棕色大眼睛來回轉了轉。“她上次托我傳達給大巫女的口信，我就……我就忘了。”
　　林三酒回頭瞪了她壹眼。
　　“妳這樣看我幹什麽？妳也不想想都時隔多久了，難道妳就記得——”波西米亞原本的理直氣壯，在撞上了季山青的目光時，忽然氣勢壹癟，聲氣莫名其妙就低了下去，神色很不舒服似的。後者卻似乎毫無所覺，笑著說：“我不用記下來。我不會忘記的。”
　　“剛才那顆白色的星辰說，妳好像知道壹些大巫女的消息？”林三酒正色問道——她還沒忘正事兒呢。
　　禮包大概知道，只要打聽出大巫女的下落，就總能夠守株待兔地等到林三酒；所以他在找人壹事上花的時間更長，得到的消息也更詳盡。
　　“她是和具象世界分館壹起消失的，雖然消失得很突兀，但我知道那個占據了分館的人，只是把她和分館壹起換了個位子。”禮包壹笑，雪白的牙尖上和瞇起來的眼睛裏，難得閃過了壹絲小狐貍似的光：“……我恰好知道那個新地點。”
　　波西米亞騰地從原地跳了起來。
　　“那個分館主人到底想對她幹什麽我不知道，不過他的能力還不至於強大到在短短壹段時間裏，就讓大巫女意識體灰飛煙滅的地步。他大概是把大巫女困在了分館裏，卻壹時沒辦法拿她怎麽樣，又想避人耳目，這才——”
　　“快帶我去！”林三酒眼睛都亮了起來，“分館外面看守的人多嗎？”
　　這壹點，連季山青都不大清楚。因為分館被搬去的地方，離原地點足有十萬八千裏；即使對以速度著稱的意識體來說，那也不是壹個短距離。
　　如果在意識力星空中壹直趕路，她留在末日世界裏的身體就得壹直保持沈睡狀態。這放在平時倒沒什麽問題，偏偏還有個人偶師在不斷催命——據波西米亞說，這段時間裏人偶師似乎始終沒有停下腳步，不知道他的終點到底在哪裏，只是在她出去的時候，他又送來了壹只紙鶴，叫他們不要耽誤時間趕快跟上去。
　　怪不得他沒有發覺異樣——按理說，要是他在原地等來等去總是等不來人偶，那麽潛心壹留神，就會發現他的人偶正躺在地上不斷蹬腿兒呢，那時林三酒可就麻煩大了。不過既然他自己也在壹路前行，那麽人偶們還沒有趕上來，也就顯得很正常了。
　　聽說人偶師也在外面的時候，季山青眨了眨眼睛，神色上沒有壹絲波瀾，只是卻又往林三酒身邊靠了壹靠——林三酒想起他以前害怕人偶師的樣子，十分不忍心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波西米亞撇了撇嘴，完全是下意識的。
　　“外面是什麽時候了？”林三酒壹點兒也沒有察覺她的神色哪裏不對，考慮著說：“該是快天亮了吧？”
　　“已經天亮了。”波西米亞耷拉著眉毛，活像個老太太：“真是煩人，壹進來就遇見了那種人，想想都叫人心累……以後都不必再和那種人、那種事打交道了才好呢。”
　　看來她還是沒有放棄“皈依”的念頭。
　　林三酒的思緒又不由飄到了余淵身上，接下來，又猝不及防地想起了人魚養成液——因為它的名字裏有壹部分，就叫做“Another way”。
　　壹個又壹個她的朋友，都在權衡、思量和掙紮中，紛紛倒向了現有人生之外的選項，即使那意味著他們要拋棄掉許多東西；他們都在尋找、接受另壹種途徑作為解答……是她固執得錯了嗎？
　　“姐姐？”禮包輕聲叫了她壹句，將她喚回了神。波西米亞也正看著她，等她繼續往下說。
　　“這樣吧，”林三酒想了想，“我不能拖著壹直不去找大巫女，也不能拖著壹直不去找人偶師。好在這兩件事可以壹起辦，並不沖突……妳出去以後繼續趕路，讓那兩個人偶帶著我的身體走；至於我的意識就留在這裏，和禮包壹起去找大巫女。”
　　她擔心波西米亞不拘小節，貓醫生又往往在奇怪的地方缺乏正常人類的觀點，忙補充了壹句：“我可以先跟妳出去壹趟，把人偶師那個臥榻拿出來解除卡片化。到時妳把我放在臥榻上，可別拿個繩子隨便捆著我，萬壹血液長時間不流通，肢體可是都要受影響的。等妳覺得路程差不多快到頭了，妳再進來接我。”
　　壹聽說她提出要睡在人偶師的臥榻上，波西米亞看她的眼神裏，都多了壹層新的敬佩。帶著“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是該欠頓打”這樣的氣氛，她和季山青不尷不尬、目不相視地打了壹聲招呼，就果然和林三酒壹起出去了。等她再次把林三酒送回意識力星空的時候，季山青還在原處，雲淡風輕地等著。
　　“妳是姐姐唯壹進出星空的途徑？”
　　明明已經問過壹次了，他又確認了壹遍。
　　波西米亞嗯嗯啊啊地應了。
　　“好，”季山青挽住了林三酒的胳膊，沖她揮了揮手：“那我們走了，妳路上也小心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