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9章 重見舊面孔

　　壹起去黑石集，似乎並不是壹個壞主意。
　　皮娜的主意確實像是大海撈針，那個具有窺知他人念頭能力的身體主人，首先未必人在Karma博物館，其次是他未必缺錢、更未必會去擺攤——說不定現在正被梟西厄斯使用著呢？
　　只不過皮娜這壹提起黑石集，卻讓林三酒想到了：他們不僅可以去買壹些偽裝道具，而且還可以再去買點幾個人形物品心心念念的瓷片，給他們升升級——更何況，在黑石集裏也肯定更方便。
　　“畢竟壹直躲在工具間裏不是辦法，”林三酒建議道，“我們沒有偽裝，出去遲早會被發現的。”
　　在梟西厄斯的陰影下，就連在座之中最棘手的人，也知道自己不得不向現實妥協才行了；盡管興致不高、臉色很沈，總算也是讓林三酒的提議被壹致通過了。
　　如何從資源開采船上下去，壹路到達黑石集而不被發現，反倒費了眾人不少腦筋。資源開采船落地的地方，正是壹處十二組織的生產基地，不消說，壹定是早就被梟西厄斯納入視野之內了，他們這壹行人只要敢露頭，就肯定會被第壹時間發現。
　　到最後，居然是林三酒想出了壹個既笨又聰明的辦法。
　　“我這裏有壹張偽裝面具，”她抖了兩下手中的臉皮，說：“我和人偶師各有壹個【eBay】，可以彼此交易。我想，如果我們壹個壹個地走，倒是很有可能走得掉……比如說，禮包妳先戴上面具出去。”
　　她親手將面具給禮包掛好了，壹個面龐松弛疲憊，肚皮凸出的中年男人，頓時代替了剛才那壹個清風明月似的少年人，出現在了眾人的目光之下。
　　元向西物傷其類地吸了壹口涼氣。
　　“這個類型的面具可真好，”林三酒贊嘆了壹聲。“哪怕走在別人面前，都不會有人多看這種臉壹眼的……不僅非常普通，而且還很容易遺忘，哪怕讓妳壹口氣看十個這樣的人，妳也會覺得十個都長得差不多。”
　　“是有壹種無形的力量，在把我的目光推開，叫我不想繼續看下去。”大巫女也點頭說，“這難道不是物品本身的效力嗎？”
　　“是這壹類面孔和五官本身的效力，多可貴啊，”林三酒頗為自豪地說。
　　她既笨又聰明的辦法，說起來也很簡單。
　　拿禮包舉例的話，在他戴上面具、混進人群離開基地之後，就可以找壹艘幾日之後開往黑石集的飛船，買壹張單人艙的票。在進入單人艙後，他就通過【eBay】把面具交易給下壹個人——下壹個人戴著面具出去，買票上船，找禮包拿到【eBay】，把過程重復壹遍，直至所有人都離開了基地為止。
　　“我覺得梟西厄斯也不至於去看別人的床上，”林三酒說，“不過為了小心點，妳們可以蒙在被單裏交易。”
　　人偶師與大巫女交換了壹個目光——他們二人這壹輩子，大概從來沒有這麽鬼鬼祟祟過，偏偏別無他法，只能捏著鼻子忍住氣，接受這壹個辦法。
　　“妳們下船的時候怎麽辦？”清久留問道。“我倒是不怕，我現在就能改裝成壹個女人。我現在留在工具間裏，純粹是出於同伴情誼。”
　　林三酒十分贊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過黑石集，下船地點附近都是山林。梟西厄斯不是說了嗎，目前為止他的眼睛只有攝像頭壹類的東西？只要避著點人，我想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我們就在入口處的斜坡上那壹片山林裏匯合好了……”
　　她看了看人偶師和大巫女，感覺這二位是整個計劃裏最容易出紕漏的地方，建議道：“其他人都好說，但是妳們兩個下船時，還是再把面具交易到手裏壹次再走吧。”
　　“我們確實需要，”大巫女將頭發別向了耳後，神色矜持地說。“我們離這個面具，太遠。”
　　“妳就不壹樣了，”人偶師接上去說，“妳可以本色出演。”
　　林三酒如今哪會為這樣的諷刺而動壹動神色，八風不動地接了下來。
　　或許是因為梟西厄斯並不知道目標就在這壹艘資源開采船裏，所以沒有著重地找，她的計劃居然也順順利利地運轉起來了——考慮到壹口氣有八個長相極其近似的中年男人接連買票上船，或許會引起別人的註意，他們中間還停頓了好幾次，借其他乘客打破了連續性。
　　在皮娜也要走的時候，工具間裏就剩下林三酒和禮包了。
　　“妳之前跟我說的話，我仔細考慮過了。”皮娜手裏捏著面具，沖林三酒露出了壹個幾分局促、幾分感激的笑。“妳是為我性命著想，我明白的，我的戰力、物品和見識，確實比不上妳們。可是妳看……妳身邊不能只有人偶師那樣的大人物，對不對？”
　　林三酒壹怔。
　　“我這話可能是自誇了。可是我作為壹個水平普通的進化者，我經歷的東西，是妳們沒有經歷過的，我能想到的角度，也是妳們想不到的。”她不好意思地將面具舉起來，順勢藏在它背後。“要解決壹個問題的話，不是需要從多個角度觀察才好嗎？我想，總得有個人是能夠從下往上看的……”
　　哪怕皮娜提出的辦法，等同於大海撈針，也確實比他們壹籌莫展，連茫茫宇宙中去哪撈針都不知道要強得多。林三酒握住了皮娜的手，低聲說：“謝謝妳……但是我擔心，我或者大巫女，我們總有壹時保護不到妳、或有心無力的時候……”
　　“如果真到了我命懸壹線的時候，”皮娜笑了，保證道：“我壹定第壹時間就拋棄妳們，向梟西厄斯發誓我會去掉記憶，再也不犯他的忌。我們這些壹般人，不知道能屈能伸的話，哪能活到現在？我摻合進來，不是因為我關心那些普通人——我又不認識他們。我只是關心妳們而已。”
　　林三酒也忍不住笑了。“不能等到最後關頭才服軟，”她低聲說，“提前壹步吧……十步也行，只要能讓妳好好活著。”
　　其實皮娜這番話，有多少是在安慰她，有多少是在安慰皮娜自己，林三酒也不知道。要下決心走入這樣壹個決定裏，不糊弄自己壹下，不給自己壹點虛幻的保障，恐怕皮娜是無法安寧的。
　　在皮娜走了以後，季山青卻怎麽也不願意跟姐姐分開走了——他低著頭，壹言不發；林三酒只好從肚子裏挖出勸他的話，沒想到在好言好語幾句話之後，禮包壹擡頭，卻露出了壹張陌生的臉。
　　“我這具身體就是編寫出來的，何必還要偽裝。”他壹臉理直氣壯，“這個人的臉是我在星空遊樂園裏見到的，改壹下可簡單了。”
　　“我是擔心妳浪費能量……”
　　在二人壹起結伴離開基地的時候，林三酒小聲問道：“余淵告訴過我，在妳的本體離開數據流管庫以後，不管在哪，都會生存得非常艱難，不是嗎？”
　　“因為數據體在非數據流管庫的環境裏，會時時刻刻面臨著能量耗散的問題。”
　　猶豫了壹下，季山青還是坦白以告了，或許是他也知道，林三酒是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被輕易打發了的。“除非我能找到壹個新誕生的空間，將它改造成適合數據體生存的壹角……只不過新生空間可遇不可求，或許要等上千百年，才能遇見壹個。但是姐姐，我的本體很龐大，能量短期內沒有消耗幹凈的風險，妳放心好了。”
　　林三酒不可能放心；事實上，壹直到她與同伴們在山林中重新聚頭的時候，這壹塊淡淡的陰影都始終壓罩在她的腦海深處。
　　在她替眾人跑了壹趟腿，帶回來了七個偽裝道具之後——她最為青眼有加的中年男人面具，卻壹時買不到了，想必是因為人人都喜歡用吧——當壹行人波波折折總算是能夠進入黑石集的時候，天幕已經漸漸沈入昏暗的醉藍裏了，集市攤位上漸次亮起了各色明燈。
　　這壹次的林三酒鳥槍換炮，再不是上次分文無有的窮鬼了。她只是低價處理了幾十件卡片庫裏的東西，就換來了足夠的錢，將那壹個攤主所有的陶瓷碎片都包了個幹凈。
　　“妳們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啊，”她將壹大兜碎片卡片化了，保證說：“這個東西真的，可好用了。妳們牙口怎麽樣？牙口不錯的話，我們回去分壹分，妳們吃了就知道……”
　　林三酒的目光越過了滿臉狐疑的余淵，落在了他身後壹條走道上，後半句話再沒能說出口。
　　“怎麽了？”余淵立刻察覺了不對。
　　在壹個攤位旁邊，正與壹個面容尋常的中年女人低聲交談著的矮個兒胖男人，是她這輩子無論如何也不會錯認的人。
　　人偶師的聲音陰冷而平靜地響了起來，低低地傳入了眾人耳裏。
　　“……是喬坦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