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8章 分離

　　波西米亞老了以後，肯定是那種脾氣尤其糟糕、常常大聲教訓鄰居小孩的老太太；光是看著她將病房鑰匙遞過去時的表情，林三酒感覺自己就能看出幾分端倪了。
　　鴉江小心翼翼地接過鑰匙，生怕她會在交接過程中咬自己壹口似的；他拿了鑰匙，壹時沒動步——畢竟那就等於大喇喇地宣告“妳掙紮去吧，我去妳房間歇著了”。
　　“我不是需要妳幫忙嗎，”林三酒好言安慰道，“反正我們現在也用不上那間病房，暫時借他壹下好了……”為了讓波西米亞轉移註意力，她又問道：“換來了不少點數吧？”
　　說到這個，波西米亞的不高興才稍稍散去了壹點。
　　“什麽不少，”她仍舊拉著臉，不肯誇獎林三酒，“也就剛剛夠用吧。噢，這個給妳，把妳那個難看的半截枝子補壹補。”
　　林三酒手裏的收割器是五十帆的，收來的東西自然都歸在了死人名下；不過她壹直不務正業、反而四處闖禍的好處，這個時候就體現出來了——她除了五十明的器官和壹點點骨髓之外，本來就沒有拿到多少東西。加上波西米亞提醒得及時，大部分的骨髓都成了她名下的點數，又變成了她們急需的物資。
　　林三酒接過熔巖傷勢修復膏，沖她笑了笑，咬開蓋子，在自己胳膊肘上擠出了壹些。“壹個不夠，”波西米亞板著臉說，“我換了三個。三個要是還不夠，妳不如把胳膊連根砍了還方便些。”
　　她就是嘴上厲害。
　　“妳剛才和NPC喊什麽呢？”
　　“妳知道買壹個腎要多少點嗎？”波西米亞壹提起這個，耳朵都要冒煙：“十點！還沒算什麽器官移植手術費……這破醫院根本就是匪窩！”
　　虱子多了不怕癢，林三酒光是想壹想人偶師現在欠的債可能已經到達了什麽天文數字，就覺得自己沒錢買腎這事兒，簡直如同輕煙壹樣留不下痕跡。她把三支恢復膏都擠光了之後，現在的左臂恰好長到了手腕處，還差壹整只手掌。她用右手拍了拍波西米亞肩膀，笑道：“沒事，慢慢來吧。”
　　“妳把這個當職業生涯了嗎？”
　　林三酒充耳不聞，掏出了宮道壹的糖果，仰頭吞下去了壹顆。看著波西米亞猶豫了半秒，她又將糖果收了回去——宮道壹這個人不可信，東西自然也不可信。她擡頭看看鴉江，後者朝她壹笑問道：“妳們要走了嗎？”
　　“是，”她看了看“芝麻餅”：“這個人就交給妳了。”
　　真正的難題不在於如何靠近收費處——她已經用布將臉遮上了，只露出了壹雙眼睛；真正的難題，是她要怎麽在跳過櫃臺以後，在狹窄的空間裏避過那四個警衛，開門進入醫院地下層。
　　“我要進去，”在二人走向收費處櫃臺的時候，林三酒低聲說道。在附近重重高墻之後，她聽不見半點動靜；現在夜已經很深了，或許其他進化者也都各自在病房裏入睡了。
　　“什麽？”波西米亞猛地止住了腳步。
　　“我們要跳進收費處，再從旁邊的側門裏，進入醫院底層。”林三酒輕輕地嘆了壹口氣，轉頭望著她的眼睛說道：“我知道妳不願意……但是這事關壹個人的生死。如果我不去救他，就沒有人會去救他了，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正躺在醫院底層等死。這件事，我壹個人辦不到……我需要妳的幫助。除了妳，我沒有別人可以信任了。”
　　波西米亞沒說話。
　　“我在要求妳冒很大的險，為了壹個妳甚至不認識的人。”林三酒低下頭，“對不起……我只是真的非常需要妳。”
　　“如果我拒絕呢？”沈默了幾秒之後，波西米亞開口了。她看了看收費處，目光停留在那四個警衛身上——兩人像保鏢壹樣站在NPC身後，兩人坐在收費處後方，而側門正好在兩排警衛之間。“我拒絕的話，妳要怎麽辦？”
　　林三酒想了想，誠懇地說：“……我不知道。”
　　在她將黑澤忌搬去工具間的路上，她曾經想過，是不是可以把黑澤忌帶出醫院底層，再找波西米亞幫忙——但是除了她不能直接碰到黑澤忌、使得壹切行動都變得非常困難之外，還有壹個更大的危險。
　　……沒有完成“警衛化”的進化者，如果離開了醫院底層，會怎麽樣？
　　波西米亞吐了壹口氣。
　　望著她面龐上漸漸浮起的神色，林三酒咬緊了下唇，心跳加快了幾拍——那是當壹個人下定決心的時候才會出現的表情。
　　“我們壹起經歷了很多危機，”波西米亞轉開目光，沒有看她。“大部分危機都是因為被妳害的。這壹次妳肯提前告訴我，還算妳長了點良心。”
　　林三酒壹聲不出地等著她的下文。
　　“不過，我不要進去。”波西米亞的語氣堅定極了，“妳是因為進去了，才變成通緝犯的，對不對？而且變成通緝犯之後，就沒法恢復成病人的身份了，換不了點數，也出不了院了。我覺得妳在讓我幫忙之前，沒有徹底考慮過我的處境……如果我答應妳了，我以後該怎麽辦？壹直留在醫院裏打生打死，直到被傳送走嗎？我聽過壹個流言，據說最近幾年進來的人，沒有壹個人是被傳送走的。我不想把我最後的幾年生命，都花在這家醫院裏。”
　　林三酒低下頭，微微地吐了壹口氣。她的確沒有詳細考慮過，在波西米亞也變成通緝犯之後，具體該怎麽辦；她只是知道，她會把兩個人壹起都弄出去——還要加上黑澤忌和人偶師。
　　這是她的決心，但是波西米亞自然不會願意把自己的命運全交給別人來做決定。假如她是那樣的人，她也就沒法從十二界裏活下來了。
　　“我明白了。”她開口時，覺得自己嗓子發幹。她還想多說點什麽，比如她不怪波西米亞、她會自己想辦法，或者讓波西米亞壹個人小心……但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似乎說什麽都不太合適。她幾乎都能感覺到，二人之間的空氣滯慢了、變沈了，像沼澤壹樣流動不起來。她左手腕下的空空蕩蕩感，忽然變得尤其鮮明，簡直讓人難以忍受。
　　“抱歉。”波西米亞有幾分僵硬地說，這好像是她頭壹次對林三酒道歉。
　　“沒事，等我出來了我再去找妳。”林三酒沖她壹笑，“我想了想，我還是壹個人進去好點，方便壹些。”
　　“妳還想要進去？”波西米亞看了看收費處，“……妳有計劃了嗎？”
　　“有了，”林三酒撒了個謊，“沒事的。妳該去做什麽就去吧，妳不是說，妳要去病房裏註射營養液嗎？”
　　波西米亞點頭的時候，金棕色的發卷在空氣裏輕輕跳躍了兩下：“那麽我走了。”
　　林三酒望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這才深吸了壹口氣，望向了收費處。經過這壹段時間，意識力微微恢復了壹點，雖然不到讓意老師重新出來的程度，卻起碼能讓她用個壹兩次了。醫院抽走了她效果最強大的卡片，但她還有不少道具。她的武力、體能、敏捷度和戰鬥意識，都成長到了遠遠非昔日可比的程度，甚至也超過了大多數進化者——正是這壹點，才能讓她壹開始就會去做其他進化者做夢也不會想到去做的事：洗劫收費處、闖入醫院地下層。
　　即使她少了左手，戰力也沒有完全恢復，她也知道自己壹定能辦到。
　　“換東西嗎？”
　　面對著走來的蒙面人，NPC懶洋洋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