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1章 進入大宮殿的原因

　　壹旦收到原地不動的指令後，慈母就立穩了腳跟。
　　除非身為主人的林三酒死了，或者把她轉賣了，否則工作狀態中的【織衣慈母】是沒法被人收走的，哪怕解物工匠來了也不行——要不然，這個物品最重要、最本質的用途，就等於是開玩笑壹樣了。
　　想到這壹點，林三酒安心了不少。
　　“妳好好待著，”她囑咐著面前的慈母說，“誒，我跟妳說話呢，妳擡個頭啊。”
　　頓了兩秒，慈母猶豫地從兩根空毛衣針上擡起了頭，既迷惑又慈愛地看著她。
　　林三酒捉住自己腰間那根毛衣線，對她說：“如果附近有人來了，妳就這樣，用力抖毛衣線……妳明白怎麽做嗎？頻率壹定要快，不然我還以為是風吹的呢。”
　　慈母啪嗒啪嗒打了幾下毛衣針。
　　“妳別打了，妳試試，”林三酒不見她試過，簡直不放心走，生怕自己擡腳走了，後腳就來個黃雀，意外，麻煩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妳抓著毛線，來，抓好，抖幾下，對對，抖快壹點。看到有別人來了就抖，知道了嗎？”
　　導師探著腦袋，說：“妳這啟蒙做得不錯。”
　　雖然得了肯定，但林三酒走時，依舊不大信得過慈母的智力。她幾次回頭，只見慈母越來越小，毛衣線越來越長，終於全消失在了風沙裏；壹轉頭，眼前天地中，只剩她與數公裏外山丘壹樣高的城墻。
　　當人在城下仰頭瞧時，城墻好像都快要觸及天幕了。就連城門前的石磚路，都足有壹個廣場那麽寬；如此龐然大物，印在視網膜裏時都好像帶著重量，壓在渺小人類的神經與呼吸上。
　　林三酒繞過足足有五六米高的噴泉石臺，頓住了腳步。
　　巨型鐵柵欄大門底下，正坐著壹個看門老頭。
　　隨著她走近，那老頭的形貌也越來越清楚了：他瘦小幹枯，露在外面的臉、脖子和手，真就像是在風沙與烈陽中過了壹輩子的沙漠遊民，早就幹縮皺褶著，成了褐色皮革壹樣的質地。
　　與他身後那壹扇仿佛是給猛獁象準備的大門壹比，他小得好像只是墨水的壹滴答。
　　說來也奇怪，哪怕外貌壹模壹樣，但是當進化者看見普通人、人形物品或副本生物時，卻就是能清楚感覺到區別；比如說眼前這個老頭，林三酒只掃了壹眼，就看出來了，這也是壹個副本生物。
　　“要進迷惑大宮殿嗎？”他打了個呵欠，無精打采地坐在木椅子上，說：“進去要買門票。”
　　林三酒早就從簡單介紹中知道，“迷惑大宮殿”是要收門票的，因此也不吃驚，問道：“多少錢？”
　　“不要錢，”老頭忽然壹笑，露出了幾顆稀零的牙。“將妳最古怪，或最危險的經歷，挑壹個出來，把壹切細節都詳詳細細地講給我聽，我覺得合適了，就放妳進去。而且妳所經歷的危險與場景，必須得是我從沒聽說過的才行。”
　　……是個喜歡聽故事的副本生物嗎？
　　“噢，如果妳能說出兩個讓我滿意的經歷，我就可以帶妳進去，給妳當幾分鐘的導遊，給妳簡單地介紹壹下迷惑大宮殿。”
　　有副本生物做解答，肯定是不壹樣的。反正她古怪危險倒黴都經歷了不知多少，不過是兩個而已——兩個——
　　平時胡思亂想個沒完，結果臨到用時，林三酒腦海裏竟然空白了壹下。
　　她跟意老師商量幾句，又跟導師商量幾句，壹連說了好幾個經歷，最後總算是用“紅磚墻人形”和新遊戲發布會湊足了門票錢。
　　那老頭挺挑剔，自有壹套標準，像是與梵和的對戰，雖然也很危險，林三酒剛開了個頭卻就被他給否決了。要讓他滿意也不容易：連紅磚墻的具體形態、人形的動作角度，他都會壹壹問個清清楚楚；林三酒講起如月車站和神之愛的經歷時，就因為時間太長、記不清壹部分細節而被他否決了，連結果也不聽了。
　　“看不出妳年紀輕輕的，經歷還挺豐富，”老頭慢吞吞從椅子上站起來，“感謝妳對迷惑大宮殿做的貢獻，請跟我來。”
　　林三酒跟上他，眼看著鐵柵欄大門徐徐向內打開，露出了裏面寬闊空蕩的壹片磚石地面。這片磚石空地占地廣袤，在遙遠的另壹頭，才又是幾道高高的城墻，攔住了目光。
　　老頭那壹句話不知怎麽，始終在她腦海中回蕩著，叫她有點耿耿於懷；就在她即將要走過城門洞的時候，她忽然停住了腳。
　　“那個……為什麽說，我講的經歷是對迷惑大宮殿做的貢獻？”她看著前方那個瘦小佝僂的後背，輕聲問道。“如果只是聽故事好玩的話，不需要那麽清楚詳細的細節吧？”
　　老頭從肩膀上掃了她壹眼。
　　“看不出來，妳還挺敏銳的嘛。”他清了清渾濁的嗓子，腳下卻繼續向前走了，“請妳抓緊跟上，妳眼前這片空地還不是迷惑大宮殿的正式區域，沒有危險，放心吧。”
　　“……那是什麽地方？”
　　“是‘猶豫區’。”老頭壹邊走壹邊說，“只要妳還沒有走入下壹道城墻，還在這壹片磚石地板上，妳後悔的話，隨時可以再出去。妳可以在這兒好好考慮考慮，我不催妳，妳想出去，還是想聽我開始介紹？”
　　這是壹個連想都不必想的問題。
　　“我不走。不過，在妳開始介紹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妳。”林三酒問道，“在我來之前，還有人來過嗎？”
　　“那當然。迷惑大宮殿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
　　“不，我的意思是，就今天，在我來之前，還有別人進來過嗎？”
　　那個屬下在紙鶴裏說過，自己會提前壹步進迷惑大宮殿想辦法救人。這副本生物，卻正好提供了壹個驗證那人說法的絕佳機會。
　　“別人？沒有。”老頭搖搖頭，說：“妳是今天第壹個進來的人。”
　　林三酒正要皺眉，卻忽然意識到他這句話的重音是在“人”上——她壓下吃驚，試探著問道：“今天難道還有不是人的進來過？”
　　要說那是人偶，感情未免也太豐富生動了吧？
　　“有啊，”老頭說，“壹個人形物品，和妳身後那個差不多的東西。”
　　林三酒壹楞。“不對啊，可他明明說了自己是屬下……”
　　導師給她提出了壹個可能：“萬壹是名叫‘屬下’的人形物品呢？”
　　林三酒半張著嘴，回頭看看導師，又看著老頭——這可真是燈下黑了，她竟沒想到人偶師也可以有人形物品。
　　“那麽，在今天之前，有沒有壹個高高瘦瘦、渾身黑皮衣的人……”
　　她還沒把介紹說完，老頭就擺了擺手。“妳是來闖關迷惑大宮殿的，妳還是來找人的啊？”
　　找人的。
　　“實話跟妳說，人形物品進去壹個兩個，告訴妳並無妨礙。但是由於迷惑大宮殿的性質，此前有誰進去了，有誰沒進去，我卻不能告訴妳。”
　　老頭仍舊耷拉著眼皮，說：“迷惑大宮殿的前身，是壹個小國國王的宮殿，這個小國雖然富裕，卻飽受少子化和老齡社會的困擾……那位憲制君主為了鼓勵生育、吸引移民，想了不知道多少辦法。末日來臨後，迷惑大宮殿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進去容易，出來難。”
　　怪不得連副本生物都是個老頭。
　　他咳了壹聲，說道：“為了能讓進入迷惑大宮殿的人長長久久地待下去，我必須要對進入者的身份保密，讓外界誘惑或遠方親友都找不著他們。”
　　“那為什麽還有人肯主動進來？”林三酒也很不理解，究竟是什麽樣的陷阱，才會讓人偶師帶著波西米亞壹起進來——簡直是主動往樹脂裏滾的飛蟲。
　　“妳問著了。”老頭又壹笑，說：“既然要吸引移民，那必須是因為有好處，才會有人來，對不對？在迷惑大宮殿深處，存在著壹個巨大的好處。不知道多少人前仆後繼地進來，就是為了得到它……”
　　林三酒除了在乎親友，對於別的倒是無欲無求，壹時想不出得是什麽好處：“提升戰力？滿足願望？”
　　“不，”
　　老頭慢慢說道：“是壹份‘後悔藥’。不管是妳清楚意識到的，還是妳沒有意識到的，人生中的痛悔、錯失、遺憾……它都可以給妳重新再來壹次的機會。”